入秋时候, 皇贵妃的新启宫殿长乐宫就在建了。
取长乐二字,是文茵提的,意喻一生无忧。
朱靖曾问过文茵对新宫殿的建议。文茵没有其他要求, 唯有一点,那就希望能在长乐宫内涵洞引渠,造一水殿。
皇宫内是有临水殿的, 主殿与左右朵殿并列三殿,规模不小, 是平日里帝妃们赏景或荡舟游湖时候用的。
朱靖遂有些不解,既有临水殿何必再另造。
再说在长乐宫内建造水殿,其规模必定要比那临水殿小上许多, 观感上差不提且会压缩其他建筑的规模。所以, 他并不认为长乐宫建水殿是个好提议。
“临水殿是好,可我不喜欢。” 她对他说,“旁人踏足过的地方, 我不去。我要的水殿, 只能属于我一人。”
她说这话的时候是看着他的眸说的。
即便她的情绪没有过多的流露, 可那一刻朱靖却觉得受到诸多的暗示。他感到她这话好像有另外一层言外之意, 不单指水殿。
从来没有哪一刻,他清楚感受到自己思绪乱了。
乱到,他竟想回避她投过来的眼神。
朱靖终是允了她的提议,甚至还在原来的基础上,将长乐宫的规模又朝外扩了几分, 以保证里面水殿幅面不至太过偏狭。
秋去冬来,天渐冷了起来。
文茵病了一场后, 朱靖就严令她禁止外出了。
养心殿炭火烧的格外旺, 朱靖在外殿伏案办公时, 饶是仅着了件单衣,但颈间仍不间断冒了热汗。手指解了襟扣拉开些许,他稍缓下那体火盛的热燥感,刚要出声吩咐冯保端来些稍凉些的茶水来,不期抬眼却见内殿房门处,她正背靠着门扇静眸看着他。
文茵在殿门处站了好一会,一直在看那伏案工作的背影。
他是个少私欲的帝王,一日的大部分时间都用来勤勉政务。作为帝王他很合格,夙兴夜寐,朝乾夕惕,内政修明,明罚敕法,大梁在他治下愈发彰显盛世之相。
她微微落下眸光。可惜他是少私欲,而不是没私欲。
于天下来说,他是好明主,若不是他那点私欲是作用在她身上的话,她也会敬仰这样的盛世明君。
“不好好卧床养病,出来做什么。”
朱靖皱眉,捞过椅背搭的外衣,起身朝她跨步过来。
抖开外衣披她单薄的背后,宽绰帝服完全笼罩住她细瘦的身体,袍摆垂落下来几乎及地。
文茵由他揽着往御案的方向去,解释了声:“躺着闷,心情烦的很。”
听她嗓音犹带病中的沙哑,朱靖想到太医说的,她心脉有些弱大抵是月子里落下的病根这之类的话,不由心中微微下沉。
不过他习惯性不外露情绪,只沉缓了声劝慰道:“庭院里梅花开得盛,不过这会又起了风雪,实不宜开窗赏景。待外头刹了风雪罢,那会朕就与你临窗赏景,梅花怒放白雪中的美景,你断是喜欢的。”
文茵闷咳了两声,哑声道了句好。
朱靖扶她到御座旁坐下,让冯保去端热汤过来。
“近来闷的话,就让口齿伶俐的宫人来跟你说话解闷。”
文茵应声,捧着汤药碗,垂眸慢慢喝着。
朱靖看了她一会后,就拿过案上的折子,重新提了朱笔。
提笔濡墨刚落下一字,他持笔微顿,不由转眸望向旁侧那,此刻正微微凝眸看向他的女人。
“这般看朕是为何?”
“圣上这般发问是为何?我不看你,难道要看冯保?”
文茵细语说着,还真移开眸,作势去看侧后方躬身站着的冯保。
冯保赶紧把脸低下,朱靖朝他看去一眼,笑了声:“冯保你抬脸,让你家娘娘看个仔细。”
冯保将脸垂的更低,恨不得能贴到宫砖地面上。
这种话,谁要信谁是真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