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 冯保高揭了侧间门帘,圣上系着颈边领扣走出内寝。
等圣上走至坐塌落座,冯保朝一旁畏着手脚的宫人们招招手, 四个深夜面圣的宫人遂依次近前, 按照各自主子的吩咐禀了永和宫岚才人难产的事。
圣上端过茶碗, 持着茶盖拨弄了几下茶汤,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的低头喝了口茶。
四个宫人从左至右分别来自坤宁宫、长信宫、景仁宫、永和宫, 所回禀的内容都大同小异。但, 也有区别。
坤宁宫的宫人将皇后的态度点在最前, 着重点在舍大保小;景仁宫与永和宫出奇一致的将贵妃的态度点在最前,指出他们两宫皆随贵妃意思,愿意尊崇岚才人意愿, 舍小保大;而那长信宫的宫人,却最先点了岚才人意愿,然后才是贵妃等人的态度, 至于皇后的意见则连提都未提。
搁下茶碗时,圣上不辨喜怒:“告诉皇后贵妃她们,皇嗣可以再有。另, 着令太医院, 全力保住岚才人。”
四个宫人领命退下后,圣上慢沉了目。
至此, 他对皇后已是失望透顶。
不该其拿主意的时候,她自作主张频频做出与圣意相悖之事, 该其当机立断端起一国之后做派时, 却又瞻前顾后, 迟疑不决。
自古以来, 舍大保小确是皇家不成文的规矩, 岚才人一事她身为皇后本就可以当场就下决定,若她在此事上能当机立断,那他还能高看她几分,那皇嗣便是送中宫来养也无妨。可她却被宫妃裹挟住而不敢决断,以致为此要叨扰御前。
身为皇后,她都不曾想过,若后宫大小事若都要让皇帝决断,那要她六宫之主有何用。
冯保无声过来续了茶汤。
圣上半晌方端过,无甚表情的敛目慢喝着。
“罢了,这样也好。”他不轻不重扣了茶盖,声色平静:“有一个贪生怕死的生母,皇嗣怕也好不到哪去。若再添个事事拎不清的养母,那日后岂不更糟。如此,也无甚可惜。”
冯保低头只做未闻。
想到那四个宫人所禀内容,圣上搁了茶碗,长长一叹。
他都不必细问,就能知道询问岚才人意愿一事,是出自谁人之手。自古皇家,涉及皇嗣,小小才人哪里有资格做此取舍?大概也就贵妃了,总会做出这等出人意表的事。
摇头莫名笑叹。说她心软罢,她能面不改色的鸩杀他两位妃嫔,说她心狠罢,她又似将人命看的比谁都重,哪怕是一个卑贱宫人,哪怕是曾与她有过过节的低等妃嫔。
“几时了?”
“已过亥时了。”
“去将高儒源呈上的折子拿上来。”
冯保不由担心,“圣上务必当心龙体,昨个您可是一夜未眠。”
圣上挥手:“少啰嗦,去拿。”
京察的结果已出,朝廷随之整饬官常,文臣嚣张气焰必然萎靡。
于此,驳正旧案一事也是时候有个定论了。
此事一定,那他对贵妃的愧欠便也有个交代。想到旧案驳正后她可能的反应,他眉目不由淡淡舒展开来,接连月余的疲惫都似在这一刻散去了几分。
养心殿翻阅折子的声响一直持续到子正时牌。
永和宫的人来报圣上岚才人平安的时候,圣上还在提笔濡墨列章程。即便得知了皇嗣不幸夭折的结果,他提笔的动作也未顿,只淡声道了句知道了。
“冯保,今个初几了?”
“回圣上,二十二了。”
圣上颔首,他隐约记得贵妃的小日子大概就是这段时日。
那约莫等过几日驳正旧案的事了结,他也能恰好赶上贵妃小日子去干净的时候。
“过些时日,你嘱咐太医院炖些适合调养身子的补药,隔三差五给长信宫送去。”
从前是他去长信宫的次数少,以致她那多年没有音信。
此后,他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