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德特里希的臂弯里醒来。我看着他抖动的睫毛。
他睡不安稳。记忆里,睡着的他睫毛总会颤动。他总做噩梦。
谁也不会知道他梦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我只知道他醒来后做出来的事让我感到可怕。
那就是会掐我的脖颈。直到窒息感蔓延至我全身才放开我。
是失控,还是故意?
无从而知。总之在事后,他不会给我道歉。
他把臂弯收紧了,手掌也握着我的小臂。
我下意识想逃离他,然而我一动他就醒了。天生的警觉。
我对上了他的眼,他也看着我。
我前几秒确实以为他做噩梦准备醒来掐我的,然而这次却平平静静,只有清早的祥和。
他没掐我,反而浅浅的笑着对我说:“早上好,莉莉安。”
与昨日的他大相径庭。扮演温柔情人这一角色他手到拈来。
“……我去喝口水。”我收回了目光,准备从他怀里脱离。
“等一会。”他只是轻轻用力,就把我扯了回去,“来个早安吻,我就让你去喝水。”
我轻轻贴上他的唇:“好了吗?”
“再等会……”他一手覆上我的后脑勺,缓缓靠近我。
清晨绵长的吻。奇怪的是,这次并不带一丝欲望。
离开波兹南前,我想去找一趟薇洛太太表示歉意,德特里希的车经过面包店门口时,他把我放下来了。
“三分钟。”他在前座说。
我下了车。
薇洛太太在打扫着昨日碎裂在地的玻璃,见到我后,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连忙紧张的退了几步,然后就那样一言不发、眼神复杂地看着我。她被昨天德特里希的子弹吓到了,眼神里还有恐慌。
“薇洛太太,我……对不起。”我愧疚道,“给你带来麻烦了。”我放了一叠金钱在桌上。我感激她在我和玛莎走投无路之际收留了我们,也抱歉我的事情祸及到她身上。
薇洛太太没有收那叠金钱。手臂一挥,她把钱甩在我脸上,崭新的金钱如雨般纷纷扬扬飘落在地。
“谁要臭德国佬的脏钱?!”她怒斥我,“西尔莎,我真没想到,你竟然会自甘堕落去和德国佬勾搭成奸,不要脸的东西,男人在前线打仗,你这个不知羞耻的女人却跑去和敌人鬼混,你真不要脸!”
我任由她唾骂,无力反驳。现在,可没有有力的证明,证明我不是跟我身后的“德国佬”苟合在一起。
“不管怎么样,我还是感激你。”我说。感激她让我能在这里与这些可爱的小面包相处过一段时间。
真真切切的快乐。
“早知道当初,让你饿死在大街上。”离去前,薇洛太太的骂声仍不绝。
“人家可不接受你的好意。”上了车,德特里希一副看笑话的语调。
我低声道:“都是你毁的。”
“是啊,都是我毁的。”他回头看着我,每字每句如同咒语,更像是一种誓言,“我还要摧毁你的一切,再把你的一切重铸,里里外外,都属于我。”
离开了波兹南,德特里希却是将我带回了罗兹。在我的村庄,在那个我们初遇的树林。
他让士兵驻守在外边,带着我进去。
我看到了一个墓碑。
说是碑,其实不过是个木做的小牌子而已,上边刻的什么字我看得不太清晰。它本身刻的也不太分明。木牌的后边很明显是一个坑。
埋人的坑。
德特里希在墓碑前蹲下了,他用手擦去上边的灰尘,周围长了些杂草,他拔去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