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心里得意,笑着摆了摆手,“且不说这个了,还是先把二妹妹捞出来吧。我今日来就是想问问,你们这边准备得怎么样了?”黛玉道:“二嫂子放心,我家二爷找的人虽是市井出身,口风却最是严谨,不会出岔子的。等过个三五天,二嫂子去孙家这一趟的余波散了,就叫他去接触那孙绍祖。”王熙凤点了点头,叮嘱道:“既然是徐妹夫信任的人,想来是错不了的。不过怎么亲近的朋友,也不能叫人白干,多给些银钱酬谢,才是长久的相处之道。虽然荣国府的奴仆个个都富得流油,但王熙凤暗地里放印子钱,自然知道穷家小户是怎么过日子的。那样的人家,随便是谁生一场大病,就能把家底掏干。若是耽误人家出摊又不给贴补,下次再想找人帮忙,可就难了。“二嫂子放心,我们也不是真的不食人间烟火。”黛玉点头应了,却见王熙凤“嗯”了一声之后,竟出起神来。她心知对方是有事,还打着让自己先问的意思,黛玉心下既觉得好笑又觉得悲哀。
一从前王熙凤大权在握时,什么阴司报应,什么虚名脸面,可都不看在眼里。如今却想着要脸面了,可见人不得志时,形事不知不觉也就透出几分小家子气了。换句话说:越是缺什么,才越是急着找补什么。
说到底,还是因为此时的王熙凤,早已没了从前做管家奶奶时的底气,才需要从外边、从别人那里找补尊严。想到“失势”二字,黛玉自然而然就想到了生在富贵窝,却忽然家道中落的徐茂行。
两人成婚也有些日子了,黛玉从前不觉得,如今仔细回想,却发现徐茂行从未因骤
失势而刻意找补什么。
他虽谈不上安贫乐道,却也是有什么条件就过什么样的日子,从来没有抱怨过。
就算他想要过回以前的富贵日子,也没想过搞什么歪门邪道,而是克服自己不爱读书的本性,决意去走那条虽然最难,却是门槛最低的上升之路一一科举。这一刻,黛玉清晰地意识到:徐茂行失去的只是富贵的生活,却从来没有丢失过自己自尊自爱的高贵的品格。黛玉左右看了看,示意紫鹃领着平儿出去说话。等屋里只剩他们两个,她才问道:“我看二嫂子仿佛有心事?”王熙凤忍不住笑道:“妹妹嫁了人,到底是比从前体贴了。”
从前在荣国府时,黛玉是出了名的牙尖嘴利,从来都是有什么说什么,哪里会如现在般,想着给人留脸面?黛玉嗔了她一眼,没好气地笑道:“你这人,可真是不识好歹。这脸面你若是不乐意要,我这就把紫鹃和平儿喊进来。”说着便作势要起身,王熙凤连忙一把按住,讨饶道:“好妹妹,是我错了,是我错了。且别叫他们进来,咱们两个说说体己话。黛玉脸上多了几分笑意:这般能屈能伸,才有了三分王熙凤往日的影子。
“二嫂子有话尽管说,我说不告诉别人,就不告诉别人。”
“妹妹的为人我自然是信得过的,如若不然,也不会来找你讨主意。”王熙凤叹了一声,脸上难得露出了真切的苦涩之色。见她又陷入了沉思之中,黛玉没有打扰,只是一边慢慢喝茶,一边等她自己回过神来。
王熙凤沉吟有顷,忽然问道:“妹妹是读过书的,自然比我更明白事理。你说,咱们女人的一辈子,真的就只能寄托在一个男人身上?”却是她今日见了迎春之后,想到自从贾琏对自己越发冷落,自己在贾家的处境就越发艰难,不由感伤自身。只是她看不起迎春,自然不愿意在迎春面前袒露自己的胸怀。但对着素来冰雪聪明又极有主意的林黛玉,她就没那么多顾虑了。从前在贾家的时候,她不止一次请林黛玉帮忙算过账。以林黛玉的聪慧,不会看不出贾家的账目有问题。可她却从来没往外说过,也从来没有试图干预过王熙凤管家理事。
如今仔细想想,在宝玉的婚事上,她改变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