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大理寺。
“咣当”一声,牢房的大门被用力拉开。来人先是探进来半个身子,张望了一番才跨了进来。
来的正是班头赵三。
他客气的对衣衫褴褛的徐茂行弯腰,脸上也是笑着的,仿佛很替他欢喜道:“二爷,您可以出去了。”
徐茂行心知能让他如此谄媚的肯定不是自己,自然不敢拿大,堆起笑容还了礼,“赵老爹客气了,这些日子承蒙您照顾,小弟铭记在心,感激不尽。”
“哎哟,二爷这不是折煞小人吗?”赵三笑得合不拢嘴,眼角的余光不时往外瞅一眼,带着三分期待和三分惶恐。
想来门外等候那人,才是赵三真正想要巴结的。
徐茂行暗暗哂笑一声,面上却半点不显,把身上最后三钱银子给了赵三,便朝门外那人走去。
虽然是有人打点的缘故,但他能在大理寺牢房里安安稳稳住上三个月,顿顿都能有干净的饭菜,全靠赵三悉心照料。
他本就不是真正的十五岁少年,懂得世上没有理所应当的事。再有家里出的这一场变故,很是经历了一番人情冷暖,对于给予自己善意的人,徐茂行心里都是存着感激的。
站在大柳树下等他的那位他见过,正是安王府的长史,姓栾,不算安王的心腹,但安王府在外的一应事宜,却多是由这位栾长史负责的。
只因长史乃是朝廷任命的官员,虽然才七品,可即便是超品的亲王也不能不顾忌一二,更何况安王还只是郡王?
安王对这位栾长史,一向是忌惮与重用并存。忌惮是因为不得不忌惮,重用则是因为不敢不重用。
毕竟当今这位天子,年岁越大,掌控欲就越强,最见不得这些已经入朝的儿子们有半点不敬圣意之举。
“栾长史,劳您久候了。”
所谓礼多人不怪,从前的小纨绔徐二郎可以不在意,如今家道中落的徐茂行,却不得不在意了。
栾长史是个脾性温和的人,也是个懂得进退的聪明人。对于眼前这个安王看中的少年,他的态度一向很好,还礼非常及时。
“二爷言重了,小人也是刚来不久。”他客气了一句,便道,“马车已经备好,王爷也已等候多时,徐二爷还是先随小人去见王爷吧。”
听了这话,徐茂行不敢怠慢,连忙道:“那就有劳栾长史带路了。”
当下他跟着栾长史上了胡同口的马车,栾长史在外骑马跟着,一路走到安王府的后头,从后门进去了。
他这一身酸臭的,肯定不能直接去见贵人。
索性栾长史早有安排,自有小厮抬了两桶热水来,又有来个手脚麻利的婢女服侍他洗刷干净,换上柔软的中衣,外边又套了一件绿色蝙蝠纹的圆领袍,红色丝绦在腰间一系。
随后婢女又拉着他坐到了铜镜前,把他的头发用软布一缕一缕地擦干。要梳头的时候,徐茂行道:“直接束起来吧。”
按理说他未行冠礼,还不到束发带时候。但如今父兄都被发配岭南,家里只剩下他一个顶门立户的,束发明志也未尝不可。
他主要是做给安王看的,让安王意识到他没有被厄运打倒,是一个有价值的人。
就算安王看在他父亲的面子上,日后会对他照料一二。但照顾一个废物一般的纨绔,和照料一个越挫越勇的有志之士,上心程度能一样吗?
徐茂行很清楚,如今他已经没有父兄可以依靠,且远在岭南的父兄还要靠他打点。他越是表现得有价值,安王对他们家的事就越会上心。
两个婢女没有说话,闻言只是默默取来了束发用的网纱、簪子和头巾,把他的头发梳成了成年人的样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