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燕博瑾禁足结束的日子,轩逸殿和拒霜阁同属长春宫,母妃自戕时仅仅一墙之隔,却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这两个月,大雪纷飞,北风呼啸,一个不得宠的皇子过得自然艰难。
冬日难得晴朗的一天,太阳刚升起,积雪上夜间冻起来的薄冰还未融化,缀满霜花的树枝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经内侍通传,进入到了轩逸殿。一进门就感到烟雾缭绕。走进内殿,看到了一身素衣的燕博瑾,清隽的身影卓然而立,他站在那里,像冬日冷冽的阳光,淡漠又遥远。我没有开口与他说话,而是径直走到火盆前,烧了纸钱。我抬头对上他那双失了神的眼睛,仿佛不敢相信我的做法亦或者现在才又想起我们是亲兄妹。
“母妃临终前见过我,和我讲述了以前的事,还给了我一盒子亲手绣的香囊。”我静静的讲述这些事,“还有一封信让我交给你,那时想来她已经决定赴死了,还说了这些年过于执着,愧对于你。”我站起身走到燕博瑾面前,从袖口里拿出信,递到了他手上“三哥,看看吧。”
燕博瑾又一瞬间的停滞,他似是没想到我会这么叫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打开信封,翻读起信纸。随着最后一张信纸看完,他僵硬的站在原地,眼中升起朦胧的水雾,喉结在细长的脖颈上下起落。突然,他走到火盆旁,将信纸放进火焰中。他开始阴笑,那笑声颇让人感到不寒而栗,笑声结束后,他已然泪流满面,身体如筛糠般抖动。这些年他的委屈也是非我能想象的。
他紧贴着柱子,缓步走到书桌前,如同耗尽所有力气般颓然的坐在了椅子上。“知道母妃烧了木芙蓉我就猜到了母妃已经再无生的希望了,我发疯一样想冲出去找她,可是内侍宫人们将我死死拦住,最后得知母妃离世的消息时,我的第一反应竟然是终于结束了,以后再也不用因为一个字练不好而练一整晚,不用因为一句诗背不对而被打30个手板,不用因为一个问题回答不上来而跪一整晚,不用因为做的没有燕博稷好而不让吃饭面壁思过。可是我也再没有母妃了,这偌大的宫闱里再也没有真心关切我的人了,我恨她又爱她啊。”
燕博瑾的目光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凉意,“郑家旧部找到我并非有不臣之心,而是希望有机会翻案,可是如今都已成了一抔黄土。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得到他的表扬,让母妃开心,可他确认为我有心和燕博稷争那至尊宝位。我敬重的父皇啊,真是对我们赶尽杀绝,当真是父不为父,子亦不为子。”
听到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的眼眸也瞬间被点亮。“三哥,我们才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可是从小到大都没见过几面,我一出生就被父皇抱给了舒贵人磋磨,母妃及舅舅外祖父因为没了利用价值而被舍弃。你对于他的价值也是要给燕博稷做磨刀石,让他打磨成完美的璞玉。等到我们没有价值的时候也将是草席裹尸,给燕博稷扫清道路。母妃离世前曾说过,希望我们兄妹两个同心同德,而且你也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我不想再失去你。”说完这些话,我早已泪眼朦胧,这么多年在这宫闱里,有多少明枪暗箭,此时此刻的这些话里是假又有真,眼泪流给燕博瑾,流给母妃也流给自己。“三哥,他人之得不可视为自己之失。”燕博瑾走到我面前,用葱白修长的手指将我的眼泪拭去,并拉着我的手腕,引我走向书桌前。他将压在书下的一张纸展开,上面写着俊逸的四个字,韬光养晦。我们对视一眼,懂了彼此的意思。
此后在文化殿读书时,燕博瑾都很赞扬燕博稷的想法,每次考试时都不再争强好胜,下棋对弈反而留出错处。在平时休息时,也经常和燕博稷出去游玩,二人颇有些兄友弟恭的意味。
冬日已近尾声冰雪消融,午间阳光暖意融融。正在我们在文华殿认真听先生授课时突然听到窗外一阵喊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