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将明,周主簿入内见皇叔。
一夜未眠,周主簿眉眼上略带几分倦意。
他陪着顾雎熬了整宿,总算将辛姬的命暂时救了回来,只是情形依旧不容乐观。
等周寅说了大略,楚直淡淡地:“何时能够问话。”
“这……”周主簿皱眉道:“主公,那一花一叶的毒性极烈,伤了她的喉咙,而且顾神医说,辛姬体内的毒性未曾完全清退,暂时还不宜审讯。”
楚直淡淡道:“别的都可以不问,只有一件事——她的真正身份。”
周寅道:“主公还是怀疑辛姬有什么来历?”
辛姬在服毒之时,曾对楚直说过一句话,她问楚直是否从最开始就没相信过自己。
其实宣王府又岂是能够轻易混入的,从当初辛姬出现,她便是皇叔眼中的一只猎物。
本来楚直是静静地等她自己露出破绽,谁知这么多年来,辛姬竟一直都“安分守己”,就算有许多大好机会、其中多半都是皇叔特意安排,但她非但并未动手,反而无微不至的,比任何下婢内侍都要尽心。
这种情形,几乎让奉恩等心腹觉着皇叔乃多虑了。
不料,真给周寅一语中的:辛姬确实做不到善始善终,而是被始乱终弃还要过分的,始乱终悖。
把楚直当作眼中的的大有人在,大大小小的刺杀暗杀也是数不胜数,除了西川、南越的细作外,还有东平的各路人马。
可因为辛姬一直毫无异动,也不曾跟可疑之人交接,故而竟叫人摸不清她到底是哪一路的。
直到一花一叶的出现。
这种毒物是南越所有,按理说辛姬是南越的刺客,可楚直觉着事情并无这么简单。
因为要进宫,楚直只简略地吩咐:“还记得当初她来投奔孤的时候,虽自称流民,但言谈举止,处处透出不凡。”
周寅答道:“是。臣当时也说过,天下纷争,朝堂起伏,也兴许是哪家的贵宦千金破败流落街头。”
“贵宦千金?”楚直瞥了他一眼:“尽快问明白再说吧。”
周寅瞄了瞄皇叔,方才他已说过此时不宜审讯,但楚直还是特意要“尽快”,难不成……
皇叔刚要起驾,小七爷红着双眼赶来,抱拳跪地:“主公!求您对于辛姐姐网开一面。”
楚直顿足,盯着小七爷不语。
周寅变了脸色,他知道皇叔的脾性,生怕小七爷逆了龙鳞:“七爷,你还不退下,别扰了主公的正事。”
小七爷道:“主公容禀,我觉着此事实在蹊跷,姐姐在府内这么多年,向来兢兢业业,毫无冒犯之处,为何会突生杀心?兴许、兴许姐姐是被人所迫……或者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楚直眉心的皱纹越发深了,仿佛喃喃自语:“辛……”
原来方才小七爷唤了声“辛姐姐”,这称呼仿佛一只手撩动心弦,让楚直从“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到突然间灵光闪烁。
他迈步出门,周主簿本以为他要出府进宫的,谁知跟了会儿才发现,皇叔竟是往辛姬养伤的院落而去。
辛姬正当神思恍惚。
顾雎用尽生平所学,才救回她一条命,但那毒药却伤到了辛姬的喉咙,短时间内怕是无法正常发声了。
神医正自冥思苦想,只听外间道:“皇叔驾到。”
他堪堪起身,便见楚直一身褐色的宽袖王服,大步轩昂地走了进来。
皇叔未曾理会他人,只极快地走到了辛姬身前,他低头打量面前之人,仔细掠过她的眉眼。
他一直怀疑辛姬不是什么无名之辈,她身上隐隐有一种他很熟悉的气质。
但因为辛姬向来做事缜密,性情内敛,又从未轻举妄动,故而叫人实在猜不到她的来历。
而这会儿,楚直觉着自己的眼前仿佛只剩下一层薄薄地窗棂纸,隐隐有光,隔着窗纸透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