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如何安慰眼前刚过十六岁的公主。
因为他很清楚地知道,公主需要的不是安慰。
“公主,可这么一来,您又让自己身处乱局之中……”
“那又怎么样?”
在朔州这段日子,万俟悠对这位每日为了朔北殚精竭虑的苏司马是很敬重的,就如她敬重这座城和这里的风与沙。
也正是因为这份敬重,在面对他的时候,她没有在繁京面对那些男人时的故作矜贵。
“苏郎君,我不入局,也早晚沦为别人的棋子,唯有入局者,才有吞掉其他棋子的机会。”
苏引懂了。
长乐公主就是要把所有利用过她的,觊觎着她的人都拉下水,那些人渴望着大启朝最尊贵的公主,希望从她身上得到自己想要的,而公主选择走向更高的地方。
这注定是一条极难的路。
公主的决定,将军知道么?
将军身后的皇后和老国公,他们知道么?
如杨树一般的文士抬起头,看向了天空中高悬的月亮。
簌簌落雪中,月亮沉浮于云间。
“公主。”
他重新看向了万俟悠。
“若有一天,您在局中,不得不牺牲朔北……”
“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片刻前还愤怒的少女眉目间一片清朗。
她的唇角有一丝淡淡的笑,既不讥诮,也不嘲讽。
“苏郎君,您可以记住这句话,若哪日我忘了,就让那把杀了安婶子的刀,杀了我。”
院子里的银杏树掉光了叶子,在月光下披着雪。
裴仲元踏雪而来,看见穿着红色裘衣的公主仰头对着一个年轻的文官露出了微笑。
他低下头,一团白气从他的嘴里呵出。
眼睛的余光看见了他,万俟悠问苏引:
“苏郎君,那些乌蛮奇兵身上真的没什么发现么?”
苏引缓缓摇头:“十二具完整的尸首,我们将他们几乎敲骨验髓,还是不明白他们是怎么成了这个样子的,不管是什么秘药、什么秘法,也不至于让人变成这个样子。”
“拷问那些俘虏也没有消息吗?”
“倒也不是全然没有。”苏引深吸了一口气,“据一个人交代,这些奇兵是一个叫萨库
鲁的祭司造出来的,这个祭司平时行踪飘忽不定,交出了这次的奇兵之后就去了群山深处。”
见万俟悠眉头微蹙,苏引又宽慰她:
“此事公主不必担心,将军一直想要奔袭乌蛮王帐,只是之前军粮总是不足,今年的收成不错,将军已经打算挥军北上。”
万俟悠却摇头:
“严冬行军,苦寒之战,又是长途奔袭。”
若是得胜,自然是好事,若是败了……可是那样可怕的乌蛮奇兵,一次比一次多,不主动出击,朔州又能拦住几次乌蛮奇兵呢?
看见了裴仲元,苏引对公主行了个礼就转身离开。
二人擦肩而过,他能清楚地察觉到这位少年将军身上的敌意。
苏引的脸上不禁露出了些许无奈的笑,紧了紧身上的袍子,他搓着手上马。
雪停了,他一抬头,就看见了一轮月亮干干净净地挂在天上,就像刚刚公主看他的目光。
喜欢这样的公主,恐怕是天下最大的苦差事。
女官们迎着万俟悠进了烧着火塘的内室,裴仲元看看自己身上的残雪,站在门口不敢动。
“公主吩咐末将所做之事已经做成一件,不知公主要做的第二件事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