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七年九月初三,布尔哈台驻地的草已泛黄,为入夜的风霜一打,脚踩上去跟踩着冰冻似的,发出“咔嚓咔嚓”的破碎声,夜深人静的,颇有些践踏的快意。
胤祥背手仰望中天的一丝月牙叹息:“‘可怜九月初三夜,露似真珠月似弓’。明明才是寒露,这塞外,露已成冻,敦恪年底也将出嫁到科尔沁博尔济锦氏了。”
和善蒙古,世代联姻是皇阿玛钦定的绥靖边疆的国策,几乎我所有的姑母以及成年姐妹都嫁到了这塞外草原。
胤祥两个胞妹——大妹温恪早在两年前就已嫁到了蒙古科尔沁,二妹敦恪的婚事内务府已在筹备中。
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
我了然胤祥的愤懑,却无言宽慰。
比起格格公主,我等皇子阿哥的婚姻更是皇阿玛维护统治的工具——甚至因为多妻多妾的关系,除了娶蒙古公主外,还要娶功勋贵族的女儿,然后根据她们的出身给予位份宠爱。而这才是一个开始。及等有了孩子,也不能一碗水端平,得根据他们母亲的出身分出嫡庶尊卑,给予不同看待,即所谓的“子以母贵”。
个人的喜好意愿,在嫡庶大义前压根不值一提。
很不甘,却得为之。
不然,我何至于年过而立,膝下才只一个阿哥一个格格?
不是不喜爱儿女,反是因为太过喜欢,不想他们再复刻我兄弟姐妹的情伤,怏怏一生。
“四哥,”胤祥回头问我:“您在看什么?”
顺着我的视线,胤祥看到了前方白色冰霜上的金粉色莲花印,一个接一个的,延绵到前方树林。
取“步步生莲”的典故,宫里宫外在花盆底上刻莲花的妇人数不胜数,但镂空雕刻九品莲台,装上内务府特制的金粉色莲花香香粉,即便宫里也只有一个妇人才得这样的圣宠。
“郑春华!”胤祥一脸惊疑:“半夜三更的,她跑这里来干什么?”
我也在想这个问题。
可以肯定的是,绝不是皇阿玛谕旨。
十八弟胤衸的病前儿又出现了反复,连日高烧不退,皇阿玛担心得连今晚款待蒙古人的晚宴都没出席,指了给太子主持。即便皇阿玛现宣召郑春华伴驾排忧,也没必要来这冷僻地方。
郑春华的身子可是出了名的怕冷畏热,娇弱易病。
不是皇阿玛所召,那就是私自出宫——后宫嫔妃无旨私行,按律当绞。
目视前方树林,胤祥拿定了主意:“四哥,我瞧瞧去!”
今晚胤祥跟三哥胤祉负责巡营,我不担差事,但郑春华,我决定:“十三弟,我同你一道去!”
郑春华原是江宁织造曹寅家班扮演杨贵妃的花旦,天生的雪肤杏眼,丰乳肥臀,人送绰号“赛贵妃”。
三年前,也就是康熙四十四年,皇阿玛南巡时看了一折郑春华主演的《长生殿》后生了欢喜,将人带回宫来,隔年进封为华贵人。
皇阿玛的宫人如何原与我无关,且子为父隐,遇上这样的事我原当避嫌。但郑春华不一样。郑春华的形容样貌与我早年一个犯淫获罪的庶福晋绮罗有五分相像,神情举止更是肖了八成。
打看到郑春华的第一眼,我就怀疑郑春华是绮罗的庶兄绮礼借曹寅的手调理出来膈应我,给我难堪的祸害。
现既抓到了郑春华的把柄,我必是要拔了这颗眼中钉,肉中刺。
胤祥了然点头:“四哥,咱们从旁边绕过去。”
……
“四爷,爷,”探路的武大忠一脸凝重地回禀:“奴才看到了文德馨!”
东宫总管太监文德馨是太子心腹,理论上,太子在哪儿,他就在哪儿,反过来,也是。
刚才散的晚宴上,太子喝醉了酒,是我亲送回的东宫。出来时碰到了巡营的十三弟,才说一块儿走走。
现文德馨走到了我前头,巧了,郑春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