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仁的目光恳切,沈同方这些年见了很多敷衍了事的眼神和知难而退的眼神,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眼神。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找对人,因为我的从业生涯中还没有过成功案例,有的只是失败的经验和痛苦的回忆。”
芯片的重要性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所有这个行业的人都会提摩尔定律,说集成电路上可以容纳的晶体管数目在大约每经过18个月便会增加一倍。换言之,处理器的性能每隔两年翻一倍。如此变化快速的产业,同时具有投入金额高、投入周期长、风险巨大等特征,光投入产出比就不是挣快钱的企业能碰的。
沈同方经历过两次芯片生产线筹建项目,第一次在八十年代初,在全球各国都在大力发展电子产业的思潮下,我国也从德国引入了一条即将淘汰的生产线,经过两年的攻关部署,生产线终于正常运转,这让毕业不到五年的沈同方欣喜若狂,打算全身心地投入大干一场。
可就在这时,看到我国在半导体领域即将突破的欧美日韩等国家,一边打着“友好合作”的旗号,传播全球化分工理念,诱导我国多利用人力资源优势,多多发展纺织轻工等劳动力密集型行业。另一方面,对即将突破的芯片产品大幅降价,大力挤压国产企业的市场空间和利润收入,让企业管理层觉得“自研不如购买”划算。
就这样,沈同方亲眼看着参与的生产线在建成后两年落满尘埃,最终清算出售。
第二次参与的芯片生产线是在九十年代初,国家正式启动908工程,目标在八五计划,半导体技术达到1微米制程。沈同方所在的江苏国营电子厂正是工程承接方之一,这次项目组吸取经验教训,引进生产线十分谨慎,可就是太谨慎,讨论来讨论去,光研究方案就用了3年,审批用了2年,建厂3年,投厂就落后,产能不到1万片,达不到规模应用的量。形成鲜明对比的是,1990年新加坡投资特许半导体,只用2年建成,第三年投产,到1998年收回全部投资。
1996年7月,西方33个国家正式签订《瓦森纳协定》,规定电子器件、计算机、传感器等九大类民用技术,中国处于被禁运国家之列。在各方面严防死守下,中国企业要想获得通过引进获取先进技术,变得非常困难。
沈同方的希望等成了绝望,他和郝仁说当时他哭了,抱着机器哭得痛不欲生,觉得一切都白费了。
郝仁等沈同方说完,给他加了一点红酒,问道:“可是你没有放弃,我看到你还在做相关方面的研究,而且908计划之后还有909计划,国家没有放弃,为什么选择退休呢?”
“退休有公私两个原因,我夫人陪伴了我几十年,我总是很忙,没有好好陪过她,以前觉得夫妻一辈子很长,总有以后,直到她生病,我才真正放下手里的事,全新全意地陪着她。另外一个原因,我们这些年,总是引进引进,用钱解决问题,却没有好好消化,习惯丢给外国专家解决问题,而不是学到手自己解决问题,所以总赶不上世界潮流,我决定停下来,好好想想。”
郝仁又问:“师兄,我们一家还在生存线挣扎的民企,妄言研究芯片,会不会自不量力?”
沈同方说:“也不尽然,时移世易,如今的环境和我那时候又有不同,我倒是觉得有机会。”
隋祖禹一直静静地听着,再不说话其他人都快忘记他的存在了,听到沈同方说有机会,他比谁都激动。
“什么机会?师兄你快说。”
沈同方把脸转向隋祖禹这侧,不紧不慢地说:“芯片的生产是从用户需求开始,经过设计、制造、封装、成品测试等工序,最后出厂。很早的生产厂商是一个企业独自完成全流程,可随着分工越来越细化,设计和制造开始慢慢分离,制造不做设计可以专注于工艺创新,而设计独立,可以聚焦消费者需求,而不用付出巨额投资。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