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车司机很年轻,大概刚二十出头,皮肤是常年晒太阳养出的健康小麦色,手臂结实有力。他戴着飞行员墨镜,嘴里嚼着口香糖,说话声音很大,把音响里嘈杂的重金属摇滚都盖了下去。
他见副驾驶上的人没有回应,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
如果说他是典型的希望镇人,热情粗鲁。旁边那位游客则像是一块误入沙漠的冰山,搁浅在那儿,却不会融化,反倒让沙漠降下温来。
游客看不出年龄,脸上毫无岁月的痕迹,皮肤苍白得像个吸血鬼,眼窝微微凹陷,湛蓝色的眼珠深邃无波,如同未曾探索的海域;鼻梁挺直,与立体的下颌线合在一起看显得格外严酷冷漠。
他沉默看着窗外,手臂搭在窗沿上,但如果司机细心看一看,就会发现滚烫的阳光在这人身上根本留不下任何晒痕。
年轻司机很快又扯着嗓子:“一会儿要不要去喝一杯?”
他神往地望着远方刚刚出现在地平线上的镇子,咽了咽口水:“希望镇有全西部最好的酒吧!”
这话像是勾起了游客的兴趣,他终于开口道:“酒吧叫什么?”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冰风一样吹进司机的耳朵里,让他浑身一个激灵。
司机挠挠头:“没名字,但老板是个大大大……美人。”
听到这里,游客偏开头,又没了兴趣。
司机急了,他还是第一次遇到有谁不对镇子里的美人调酒师好奇,立刻道:“他是个男人,东方人!皮肤像珍珠一样白。他一笑,那些什么西部女郎我一眼都看不进去了!”
游客转回视线,目光落在司机贴在音响边缘的宝丽来照片上。
司机注意到,说:“这就是去年在酒吧拍的,你看见他没?就在右上角。”
游客脊背挺直,并未像寻常人那样凑到近前去查看。眼神有种莫名的冷漠疏离。
忽略司机夸张的笑脸,闪光灯没能照亮右上角,游客只能看见一双手。
司机口中的“美人”老板确实有双极美的手,用东方话说,修长如柳,莹白如玉。
那人手中虚虚地拢着一只鸡尾酒杯,杯口倾斜着,艳红色的酒液随之晃荡。
游客缓缓眨眼,从模糊照片的无数色点中敏锐捕捉到那滴溅出的酒。
按照运动轨迹,它半秒后会落到老板左手食指指节的那颗小痣上。
然后坠落地面。
货车驶入镇子,司机欢呼一声,也不去送货,径直朝着镇中心开。
“走走,刚好四点,酒吧开门了。”
游客:“他叫什么名字。”
“啊?谁?”
“老板。”
“这……”司机一愣,不确定道,“应该是叫……蒋星?我不会东方话。”
游客不再说话,很快就从窗户里看见了一座和木头镇子格格不入的房子。
它有着尖尖的顶,圆形格窗,但并不是新式的彩色透明玻璃,而是传统的教会彩绘玻璃,从外面看有些黯淡。
司机一个漂移停好车,欢呼一声:“走吧!”
见游客提着行李箱走下来,他急匆匆地锁车门,但车钥匙好像没电了,怎么都按不上。
“该死,”司机咒骂道,“不锁门那些小流氓肯定会把我的货搬空!”
游客站在烈日下默默等待着,视线不着痕迹地掠过酒吧。
司机无法,只得道:“不行,我得先去送货,你进去喝!我一会儿就来!”
他风风火火地按着喇叭走了,惊跑沙土路上一群矮脚山羊。
游客手放上酒吧的门把,缓缓推开。
令人愉悦的清脆铃铛声响起。
“欢迎,想喝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