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富家公子聚会,要么去小园子,要么去水棱街。
街边就是金粉河,岸上灯红酒绿、歌舞升平。
沐景序很久没来过这,少年时恣意浪荡,大虞三皇子是这条街上的常客。
风月场所也好,梨园戏院也好,他若是兴致起来了,在台下轻声附和两句唱腔,再随手解开玉佩折扇赠伶人也是常有的事。
芭蕉叶一年赛一年的新绿,日光散落门庭,旧人旧词旧唱腔,仿佛不论世事变迁千万,这条街上永远都是经年的奢华糜败,似开烂了的牡丹花。
而今也没什么不同,月色清凉如水,不是芭蕉透绿的季节,窗边却偶有清雾凝结,杯中酒是最合时宜的梅花醉,厅中花娘唱一曲《贺新郎》。
沐景序垂着眸,光线糜烂间,似有渺渺清雾卷上他眼尾,如久别重逢,香雾也有灵性,要勾出他那双桃花招子里生来便有的万种风情。
这是第一场宴席,从鎏金楼的菜肴,喝到了风月楼的花酒。
柯鸿雪原不想来,却是沐景序听闻稍愣了一下,眼眸辨不清意味地瞥了他一眼,轻点了下头。
于是便随着众人胡闹进这间风月地。
柯鸿雪不太清楚学兄来此是要做什么,李小公子宴前被这两人伤得很深,此时正坐得离他们远远的,一口接一口地闷酒。
柯鸿雪靠在绣着交颈鸳鸯的团椅上,离沐景序近了,鼻尖能嗅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清浅香味。
不是风月楼里的脂粉香膏,也不是方才宴席上留下的美酒佳肴,连这屋子里一贯点的、带着甜腻气味的熏香味道都不是。
若真细究起来,很像他手中捧的那杯酒。
似梅香缀着腊月清雾,卷进唇舌,吞入肺腑,又跟自身血液融合交汇,从而散发出来的一种……
分明清冷凉薄,却又勾得人莫名想要亲近的气味。
柯鸿雪想,那或许是他身上本来就有的味道。
是高冷月华,也是人间富贵花。
可望而不及,却又偏偏游戏人间,视线投落的每一处,都有春情萌生,慕他千万。
柯鸿雪喉结轻滚,用眼神又一次逼走妄图来这个角落与沐景序攀谈的人后,轻笑了一声,敛下眸中许多情愫。
他抬了酒杯,半歪着身子,低头凑到沐景序面前,轻眯着眼,似醉到了荒唐。
“学兄,赏我点酒吧,我还想喝。”
杯沿相碰,清白的酒液自一只精致的白瓷杯中滑落到另一只,水流与瓷壁温存抚摸,烛光跃动其间,于是连一杯清冷的梅花醉也变得糜烂起来,如同这席上声声唱腔。
……
先帝在世的那些年里,柯鸿雪其实很少见过盛扶泽在名利场上的样子。
那是欢愉纵情的所在,亦是生杀谈笑的场所,他被盛扶泽隔绝在柯府的一间院子、金粉河上的一条游船、京嘉山上的一座书院……
三殿下说:“那些地方脏得很、乱得很,
阿雪你不要来。”
在他眼里,柯鸿雪是这世上少有的至洁至静之人,身边有一个他就已经算是沾了俗尘的牵挂浊气,没有道理再把他带进那些一直带着面具,谈话言语间找不到一点真心的地方。
脏、乱、累。
他宁愿阿雪在柯府的仙客居,在淞园的红漆小楼,赏花观雪看书作画……什么都好,总不要沾染上那些俗气至极的铜臭气。
但其实他从来也没问过柯鸿雪愿不愿意去。
柯鸿雪第一次忤逆他的意思去风月场所寻他,也是这间风月楼。
彼时的风月娘子还不是如今这一位,婶娘年逾四十,仍然风韵犹存。刚过了上元佳节,虞京夜里还冷得厉害,娘子穿一件齐胸的襦裙,倚着门打着扇,肩上围一圈泛着光泽的白狐披肩,从脖颈到胸口露了一大片,笑意凝睇看往来客人,既妩媚又风情。
柯鸿雪那些年实在变了许多,不像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