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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曦便愣了一愣, 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的就去寻徐氏的脸。
却见徐氏端正的坐在炕床之上,虽衣裙有些臃肿,但腰背挺直着,仿佛一棵雪压而不倒的松柏。薄染脂粉的脸上眉毛宛然, 微微弯着眼角,眼波中满是温柔,从容大气的面色中隐隐透露出一股子‘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满足感来。
于是程曦便明白,在徐氏看来, 程铮这……可算是达到及格线了。
只是不等程曦为程铮的成长欣喜,徐氏便又道:“如今殿下虽是想到了这点, 可……却不知殿下心中可有什么计较没有?臣妾想着, 虽说我们能够从这些名帖中找出些线索来,但是问题是又该怎么找?别的且不说,只说这些名帖终究也是这许多年累积起来的, 又年代久远……殿下可想好了该如何从这么样的名帖中找出自己需要的信息来了吗?”
这话说的……说的程铮又犯了难:徐氏说的也是实情,现下里只是一个官员的名录便让他有些分身乏术了, 眼前又多出些这些名帖来?
且要怎么办?
目光便止不住的在这些箱子和名帖中打着转, 只是越打转那眼神便越是凝滞,最后几乎都要粘连在那红褐色的箱底上了。
这神色看得程曦便无端端的就觉得心中一软——她可不愿看到程这般纠结无助的模样。
若是说程铮天真, 那么从某方面来说程曦称得上是比他更天真。程铮的天真源于为人处世上无人教导的无知, 可程曦的天真却是一种全然不同世界观带来的思绪上的错乱。
就像是此时,若说她心疼程铮, 那徐氏又如何会不心疼?
可即使心疼, 但是徐氏和程曦的做法还是有本质的不同的:程曦想的是无论出现什么事她都可以帮助程铮, 可徐氏想的却是有的事儿必须得要程铮自己面对了才行!
这就是世界观不同所带来的所带来的行事方式上的背道而驰。程曦原本的世界是男女平等的,并没有什么女子不如男子的说法,所以她更希望的是成为和程铮并肩前行的那个人,他们一家,能够共同的面对所有的风雨。而徐氏则不然,虽说已是从皇后的魔咒中醒悟,但到底……到底这个时代的女人是从属于男人的,因此徐氏便是想帮助程铮,但也总是会无意识的落后于程铮一步,成为程铮身后最坚实的那道倚仗,只看程铮什么时候踉跄了便上去扶上一把。
很难说这样的做法究竟谁对谁错,因为程曦的方式能够帮助程铮更快的上路,但是徐氏的方式却能让程铮自己走的更远。
也因此,就在程曦止不住想要出声的时候,徐氏却是微微的向前倾了倾身子,就在程曦的肩膀上轻轻一压,顿时将程曦所有的话语都压了回去。
程曦且有些不解,就回头来看徐氏,只见徐氏的眉目里虽显得镇定从容,但细细看去那目光深处却有一丝焦灼,可就是这丝焦灼却也被徐氏压了下去,只看着面容沉静的对着程曦比了个无声的口型。
程曦并不长于唇语,便盯着徐氏不断张合的嘴来来回回的看了几遍,这才辨认出那是两个字:
等他。
等、他。
他是谁自是不必说,可是这等却是什么意思?
这样想着程曦的目光不由自主的便溜到了程铮的面上。
程铮却是侧着身子对着程曦和徐氏的,因此从程曦和徐氏的角度看过去也只能看到程铮的半张面容。
可即使只有一半的面容却也是足够了——就在程铮那展露出的半张面容上,程曦看到的不止有一种茫然的无措和凝重,还有一种从目光深处所透露出来的……喜悦。
没错,就是喜悦。
程曦仔细的辨认了半饷,最后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目光并没有出错,那种仿佛从灵魂的跃动中所迸发出来的光芒,的确是一种喜悦。
而现在的程铮还能喜悦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