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十岁。
从此被打上身残智障的标签。
世袭的千户职被收回,军籍被削;才进了四年的学被迫停止。
受尽邻里、旧日同窗的白眼嘲笑,人际交往上留下阴影,渐渐闭门不出,年岁越长越闭塞消极。
做娘的辛酸心疼,不愿儿子再过这样的日子,变卖家产,带着曹卓来到离京城不远的官里村,重新开始。
初来乍到时,曹卓也受了不少指指点点,刚敞开的心扉又迅速关了起来。
他心性单纯,做娘的怕他又重蹈覆辙,只能狠心拘束他,关在家里费尽苦心开导教养,引导曹卓按着父兄留下的武术书籍习武。
也不知是遗传还是天赋,曹卓于武学上精进极快,也因此磨练心智,得了个修身养性的善果,虽然智力仍不见长,结巴的后遗症仍在,人却精神开朗了许多。
言行举止于日常生活并无影响,曹卓这才得以出门玩耍,却也刻意避着人,平时早出晚归,只在村外、山上出没,独来独往。
杨彩芽听得动容。
眼前的少年身子绷得紧紧的,搭在膝头上的手收紧,眼中晦暗不明,神色忐忑。
十岁的智商,不过是个半大孩子,严格说起来只能算“弱智”。
杨彩芽忽然就明白了他身上透出的怪异感。
成人的外表,孩童的心智。
形神相悖,生理的成熟和心理的单纯幼稚时刻冲突。
所以他才这样挣扎犹豫,怕自己也因为他是个“傻子”,而嫌弃看不起他?
是不是从十岁以后,就再没有外人像自己这样,平心静气,不带恶意的和他说话?
是不是因为自己没有流露出他见惯的那些不堪脸色,他才愿意放下心防,坦诚的说出自己的经历?
是不是因为自己没有对他“不好”,他才低声相问,想要和自己结交?
就像发现一丝希望的垂死之人。
想要努力抓住眼前的机会,却又小心谨慎,把选择权交给她这个得知真相的人?
“我们一样。”杨彩芽绽放出柔和笑容,犹豫了一下伸出手,轻轻盖在曹卓紧紧捏着的拳头上,尽量表现得像个十岁小女孩,皱着鼻子道,“村里那些小男孩好讨厌,你有没有听他们以前老乱囔囔一句话?村东的哑巴,村西的傻子。”
她的猜测没错。
听到他姓曹时,只有五六分把握,现在已是十足肯定。
官里村王姓最多,再来还有张、刘等等,这几个大姓都是沾亲带故的,数起来都是几户几户。
只有她们和白叔这两家,还有权婶子家,是村里唯二的两户独姓。
吴氏和翠花不爱嚼舌根。
翠花却也提过一句,曹家婶子权氏只有一个儿子,每个月到她们上曹家做活时,权氏的成年儿子就会避出去。
而这句“村东的哑巴,村西的傻子”,是她刚出门走动时,听那些在她背后窃窃私语的小屁孩说过。
曹卓为什么避开,村西的傻子说的是谁,已不言而喻。
杨彩芽眼中一片坦然,轻轻掰开曹卓捏的有些发白的长指,歪着头说道,“我叫杨彩芽。你可以叫我彩芽,我就叫你阿卓好不好?”
曹卓呆怔着不动。
她不嫌弃自己是个傻子吗?
她笑得真好看,眼睛弯弯的,比家里贴着的年画娃娃还好看。
她的手有点凉,但是好温柔啊,比娘还温柔。
她说她叫杨彩芽,她让自己直呼她的名字。
她和娘、守约哥哥一样,她叫自己阿卓。
他几年前就听过那句话,他知道那时候村东头搬来一户杨姓人家,没几天就有人囔囔“村东住着个哑巴”,再后来,他和那个哑巴姑娘被说到了一起。
村东的哑巴,村西的傻子。
她说我们一样……
她说她姓杨……
“好,彩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