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绍兴十年,抗金前线。
岳飞在帐中疲惫地捏了捏鼻梁,在昏暗的烛火下怔怔地看着跳动的火苗。
他实在是太累了。
自十三年前金军俘宋徽、钦二帝,使得赵宋皇室仓惶南渡,宋人就好像被吓破了胆子,再也不敢提及战事。
如今的皇帝——岳飞暗暗在心里道个罪——还没有那位寿康公主有胆魄。
靖康之变时,金人入宫,惊飞了原本的安宁与祥和,奴仆四散而逃,宫妃帝姬被俘北上。但是,在一片混乱中,官家的第九位帝姬寿康公主趁金人搜寻宫禁时不备,换上男装,偷了一匹马就跑出了汴京,流落江湖几个月后在临安与朝廷大军会合。
虽然朝臣总是上疏议论寿康公主的名节有损,不堪为皇族。但是那位仍旧自己走自己的路,不顾他人眼光,痛快极了。
而他岳飞虽为宋将,身拥大军,却总是感到被掣肘。
靖康耻,何时雪!靖康耻,如何雪!
他想到了宗泽,自己从军路上的老师、前辈。临终前三呼“过河”而亡,死不瞑目!
他想到了韩世忠,英勇善战,胸怀韬略,为宋朝立下许多汗马功劳,在“黄天荡”战役中围困金朝元帅完颜兀术四十八天之久,威名天下。但是却遭秦桧党羽的攻击,困顿蹇促。
岳飞转而想到自己,他耗费十年,费尽心力打出一个大好的局面,很快就能一举北上,毕其功于一役。
可是官家快要容不下他了。
“再给我一点时间……就一点时间……”岳飞微闭双眼,在心中暗祷。
他面前的烛火“噼啵——”作响,一阵风吹来,火苗歪斜,闪闪灭灭,光影斑驳地映在将军脸上。
***
帐外好像隐隐传来喧嚣声,岳飞睁开眼,皱了眉头,大步走出帐外。
果然,几个亲军副将凑在一起,头埋到一块,时不时发出两声惊呼。
……这是在做什么。
岳飞不能理解。
“何事喧哗?”
那几颗头看见岳将军被他们吵出来,“呼啦——”一下散了。张宪嘿嘿笑着凑到岳飞跟前,立刻整敛神色,低声焦灼道:“将军——”
岳飞冷着脸把他拨到一边,扬声向着那些老部下道:“军中不许无故喧哗!你们是第一年当兵吗,都干什么呢?”
“若是没有要事,军规处置!”
等那些人悻悻离开后,才把张宪引入帐内。
张宪从怀中拿出一封信来,信上封泥完好,显然尚未被打开过。
岳飞皱着眉拿来一看,震惊地瞪大了眼。
“……突闻太后废立,寿康公主行吕武之事,身登大宝。吾友身在外,难知朝事,说与君知……另与岳将军帐下知晓,以防他变……”
岳飞骤然起身,把信递给张宪,没头苍蝇一般在帐中转了两圈,又转过头急急问道:“这么大的事……你们刚才在看什么,闹那么大?”
张宪本来严肃着看信,听到岳飞问这话,却苦了一张脸,脸上细看还带着一丝绝望:“别提了,这消息是假作家信送来,一明一暗两封。这是那封暗的,明面上的那一封不知道是哪个不着调的编的,整个一话本,我家中之事都被编排成什么样了——两个妾室争宠,这个扯了那个的头发,那个又扇了这个的耳光,一不留神滑倒还把胎给流了……也不想想我都出来多久了,哪来的胎……”
岳飞哈哈大笑。
张宪:“。”
张宪:“将军,军中无故不可喧哗。”
***
岳飞没想到的是,这跑死了几匹马送来的情报没用上。
三天后新帝的圣旨就到了。
那位刚刚登基的寿康公主第一封圣旨不是关于自己的登基,不是关于上皇的处置,甚至没有管自己的年号。这封圣旨被八百里加急着送到前线,送至岳飞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