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太安静,静得让呼吸声都显得如此嘈杂——尽管只是一人份的罢了。
他的心跳与他的呼吸一样乱,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很多天,他还是静不下来。因为他第一次杀了人——很多人。他本不想这么做的,但收不住那泉涌般崩溃的情绪,一股不知名的力量从心底涌出来,代替他,将他心里只想了一瞬的事做了。做了以后,便回不了头了。
他躲在一处湖边,想用水洗净身上的血迹。尽管一路上遇到过许多井,他却一刻也不敢逗留,生怕被人发现他的踪迹。月色照亮湖面,湖面映出他的脸。他这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头发不知何时全白了,或许是逃命的过程中太紧张,也不曾好好休息,就成了这样。所幸他最担心的东西——那曾在背后张开的、绝不属于人类的翅膀,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消失了。
至少这样,他不用担心太惹人注目,被抓起来了。这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连他自己也不知经历了什么。比起外表的变化,让他心脏被狠狠刺中的那番话,才是最持久的痛。
但衣服必须要换掉,材质太好,不像是普通人该穿的东西。何况背后有一个很大很大的口子,过于惹眼,显然没法正常穿下去。苍曳城的限行令解除了,他终于能逃出城外去。可他其实也不知道该去哪儿,或许别的城池,或许大草原。他本以为那对已经消失的累赘的翅膀可以令他飞过城墙,实际上,他完全不会使用它们——只是在那一瞬,几十发利箭一般的翎羽迸射而出时,他是用过的。但那也并不随他真正的意思,他只是……失控了,没法安排这或许属于自己的一部分。
“都这时候了,还有人呢……”
他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精神瞬间紧绷起来。他不知道的是,就在这一刻,他的皮肤上浮现出了不起眼的、细小的白色绒毛,正如那天一样。
“是妖气很重的人。”这是一个空灵的女声。
他看到邻近的树下,走来两个一高一矮的身影。月光下,女人的衣服过于耀眼——虽然并不花哨,只是单调的粉白与浅褐,样式却有些繁琐,甚至还拖着到脚踝的披风,他只见泷家的大小姐这么穿过。相较之下,男人的深色衣服显得十分寻常了。
女人弯下腰,用手撑住膝盖打量他。她头上盖着一块头帕,大概是绸缎的。他明显地察觉出,这个女人身上也有一种很奇怪的气息——他说不上来是什么,有些淡淡的香,却不是果木也不是脂粉味。这是他从来没有闻过的味道,任何东西都无法比喻。除此之外,他还能感到,女人周身透着很强大的力量。
力量是可以被感知的——如果足够富足。大概这就是灵力,他不清楚。以前在府上生活的时候,他几乎从来没有接触过这种东西。偶尔,他能感受到草木所具备的、微弱的气息,在有道士来家里祭祀做法时,他这种气息更明显。一旁的男人身上也有,但略稀薄一些。
他没敢说话,只是紧紧盯着二人。
“虽然洗掉了,但他身上有淡淡的血味,织物上也有”成幽说,“你该不会……是杀了人吧?这味道,少说也有三五天。莫非,你就是杀害泷家人的凶手?”
说这话的时候,成幽并未表现出类似于恐惧的情感。他见过大场面,区区一个杀手不足挂齿。而这个人也并未从成幽身上感知到害怕或是威胁——不知从几岁起,他就能敏锐地捕捉到人的情绪变动。通常,这种变动带来的也不是气味,而是一种感觉。
“前两天,我听到蜜蜂们说了”女人说,“它们常光顾泷府的花园,几天没人打理,杂草就生了不少。它们还说,杀了泷府上下的那个人是泷府的私生子,叫……叫泷邈。”
听到女人轻快得仿佛无关紧要般的话,泷邈浑身都颤了一下,让两人明显察觉出他的情绪来。错不了,他便是了。
“你们……是官府的人”他问,“还是阴阳师?”
“都不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