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人胆小,要是晓得欠外面几千两银子,全家老小不光饭会吃不香,连觉也睡不着。所以韩玉财管潘家借银子的事,韩秀峰一直没告诉乡下的家人。
他八岁就随韩玉财去衙门讨生活,慈里到县城又不近,山路也不好走,一来一回在路上就要两天。所以这些年平时几乎不回来,只有等到腊月底县太爷封印,衙门没啥事时才回来跟家人过个团圆年。也正因为很小就出去了,平时又不怎么回来,好不容易回一趟家,跟老实巴交的爹和三个哥哥也没啥好说的。
在家吃了个捎午,逗了一会儿大哥和二哥家的三个娃,去地里转了一圈,给爹娘留了一千多文钱,赶在天黑前回到走马岗。
走大半天山路,有些疲倦,吃了几口饭洗了个澡就早早去前屋睡了。
婶娘晓得他这一走不晓得啥时候能回来,更晓得他背井离乡全是为了这个家,收拾好碗筷默默流了一会儿泪,然后点上油灯拉着幺妹儿做了一夜针线,把韩玉财留下的那些衣裳能改的全改来了一遍,不改一下他穿着不合适。
天色渐亮,公鸡打鸣。
韩秀峰蹬了一脚睡在那头的丁柱,坐起身道:“柱子,别睡了,起来,今天要赶路呢!”
“哦,天都亮了。”柱子很不情愿地爬起来,揉着眼睛呵欠连天。
韩秀峰穿好衣裳走出屋,一宿没睡的幺妹儿已帮着打好了洗冷水,天井里的石桌上还摆着一根洗得干干净净的柳枝和一小碟盐。
“幺妹儿,你眼睛咋红成这样,又哭了?”
“没哭,没啥。”幺妹儿把手巾往他手里一塞,催促道:“四哥,赶紧洗,洗好喝碗粥,娘还给你们买了锅盔。早上吃几个,剩下的带上当捎午。”
现而今不比以前,韩秀峰能想象到她们娘儿俩是舍不得吃的,顿时一阵酸楚。再想到这也是她们的一番心意,要是不吃她们会更难过,强忍着笑道:“好啊,等会儿带上,省得在路上花钱。”
洗完漱,吃好饭,婶娘从里屋拿出两个大行囊,生怕他和柱子不好背,检查了一遍又一遍之前打的结。
对韩秀峰而言,婶娘不是亲娘,却胜似亲娘!
他是既感动又难受,一时间竟不晓得该说点啥好,干脆啥也不说了,先给韩玉财的灵位上了一炷香,随即撩起衣角,给婶娘磕头辞行。
人生最痛苦的莫过于生离死别,而这一切韩家在短短的一个多月里都发生了。婶娘再也忍不住,搂着幺妹儿嚎啕大哭。
韩秀峰心如刀绞,却只能掸掸膝上的灰尘,背起行囊走了出去,走到门口时已泪流满面,想想还是回头喊道:“幺妹儿,哥走了,你要好好照看这个家,照顾好你娘,晓得不?”
“嗯……”幺妹儿也哭得梨花带雨。
“婶娘,别担心我,这个缺一定能补上的,等我做上官发了财还完债就接你们去享福!”
“婶娘,幺妹儿,四哥去京城,我又不去,我会常回来看你们的。”柱子也哭了,连鼻涕都流了出来。
“嗯,路上小心点,记得给家捎信。”
………
走出家门,韩秀峰突然觉得肩上的行囊变重了,沉甸甸的,像是一座山,压得他走不动路,甚至喘不过气。
见他魂不守舍,柱子提醒道:“四哥,四哥,潘掌柜来了。”
“哦,”韩秀峰缓过神,抬头一看,潘家父子四人果然在前头坡下等。
“四哥,小心脚下!”潘二小跑着迎上来,拉着他胳膊,指着脚下骂道:“好端端的路竟然缺了一块石板,谁这么缺德?想要石头山上多的是,干嘛撬路上的,这一不留神绊着摔着咋办?”
潘掌柜走上前看了看,抬头道:“还真缺一块!补上补上,长喜,愣着干啥,赶紧去找块石板补上!”
“爹,这儿有一块。”
“有就拿来。”
“来了。”潘大从角落里捧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