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草对秋收的时间发起了疑问。
现在是阴历九月初七,对应阳历节气距离霜降还有十天以上,鹤岭的秋收看上去却早已完成了。
冯瑾说:“难道秋收不该结束吗现在天气已经很冷了。”
李木紫说:“北方秋天冷得早,大概秋收也早吧”
钱飞摇头说:“净草,你问得有道理。此地秋收本来是要再过十天半个月的,现在这景况并不正常。我想,此地两年来毁弃荒乱,大概留在这里的农户是提早收割了不成熟的庄稼,或者在春天种下了低产早熟的苗种。拼着产量少,早收也能落袋为安,好过被匪徒妖怪抢了烧了。”
现在大白天的,在田野里见不到人影,也说明了在公司覆灭后此地的危险混乱,还活下来的人都是懂得藏好自己的。
净草叹了口气,又对着李木紫的鼻子用力挥手扇风:“去去去,你们哪里懂农时贫僧跟你们这些不食人间烟火的修仙之人没有话好讲。”
李木紫的俏脸拉得老长。你们这些精通种地的和尚就不觉得自己奇葩么
而冯瑾则反唇相讥:“什么叫不食人间烟火昨天我蒸的肉夹馍不是人间烟火亏我还分给你一半吃,你倒是给我吐出来啊。”
再往前,就是掘珠公司的市区了。
一座座方方正正的楼房在路边出现,退向马车后方。三女左顾右盼,看着这些空寂无人的高大混凝土建筑,微微张嘴,几乎仰酸了脖子。
她们只觉得这些房屋非常奇特,一方面简洁朴素得不可思议,另一方面却又让她们有一种背上起鸡皮疙瘩的感觉,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又或者是她们自己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钱飞对她们的反应并不感到陌生。
当年这些房屋新建的时候,来此初见的人都是这个表情,曾不止一次让他暗暗得意。
这种建筑风格确实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李木紫等三女即便江湖经验丰富,也只见过各种各样的飞檐叠瓦,没有见过这种绝对的横平竖直。
钱飞也是见到这种反应,才意识到,为什么说“包豪斯”的建筑风格表面上平平无奇,却是人类审美史上一次名留史册的飞跃。
然而现在这些建筑已经不再是真正的包豪斯风格了。
玻璃窗没有一扇是完好的,碎成了千奇百怪的形状。外墙斑驳脱落,早期的砖木建筑露着红砖,而后期的钢砼建筑露着钢筋。
曾经是人来人往的食堂、学校、面粉厂、游乐园,现在一片死寂阴森。毁了半张脸的布娃娃挂在生锈的钢筋上,而游乐园里的旋转木马被火灾熏黑了半边,静静地停着。在秋高气爽的阳光蓝天之下,这些残破而又高大的混凝土建筑,仿佛是些虫吃鼠咬的尸体,仿佛再也不会迎来黎明。
工业化才能养活一个城市,如果没有工业,人们就只能离开这里去讨生活,或者换个地方饿死。
偶尔有纸钞像是落叶一样在寒冷的秋风中盘旋飘落,纸钞上印着光辉灿烂的掘珠公司商标,以及污泥、鞋印、与……血迹。
“钞票”与“纸钱”本该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东西。
理论上,钞票应该有能力以较为稳定的牌价去买卖金银,代表着实打实的财富,而纸钱只不过是廉价黄纸剪成的外圆内方形状,用来在上坟时烧的。
然而四年前掘珠公司发行的钞票,如今恐怕比“纸钱”还不如。
这不再是什么包豪斯风格,而简直是传说中的后工业化废土朋克。
钱飞很想躲到马车车厢里去,不再多看这让他心痛如绞的废土,但是他内心的另一种感情,使得他忍住哽咽、睁大眼睛,毫不逃避地把这废土上的一切尽收眼底。
不仅因为今天他是向导,不仅因为他现在要与三女一起提防废土之中可能的危险,更因为他内心深深地想要从那一切的失败中站起来,把债务还清,把司马吞蛟那伙人打垮,让所有从这场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