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原谅吗
常岁宁垂眼看着那满眼哀求期望得到一丝救赎的女子。
她相信此时的玉屑是真诚的,愧疚的,甚至是有些可怜的。
但是,她摇了头——
“不能。”
她的声音很轻,却叫玉屑抓着她衣角的手下意识地停下了晃动哀求的动作。
“我可以死,人皆有一死,然世道本就不公,剑应在我自己手中,绝轮不到你们来决定我如何死去。”
雨声中,那声音仍无半点波澜。
“凡妄图干涉我之生死者,无论是何缘由,于我而言皆无半分宽宥原谅的可能。”
玉屑神情颤颤,一时面若死灰,好似受到了毕生最平静却也最可怕的判决。
她不知是殿下抽回了衣角,还是她自己无力再去抓握。
她的手滑下垂落在身侧。
常岁宁跨过门槛。
她也只是一个惜命的俗人而已,若有人要杀她,她还能原谅,那她当真不配拥有这重活一次的机会。
她的命如何用,只能她来决定。
便是上一世有诸多无可奈何,但归根结底一切选择与决定皆是她的本意,最后朝她拔剑的,也是她自己。
那样死去,她不甘,却不悔。
她还了那人的生养之恩,同时也成全了自己内心真正的声音——为了脚下这片土地而牺牲,她从来无憾。
她在江山最飘荡动摇之际忍辱和亲北狄,换来大盛三年休养生息之机,之后方有一战之力,由此得来北境这十余年的安宁,她一条命来换这些,是合算的,是值得的。
而若当初果真是被玉屑那盏茶给毒死了,如此窝囊的死法儿,那才真是要冤魂不散不得安息,化身厉鬼也要从棺材里爬出来提刀砍人。
“是……我怎敢开口求殿下宽宥呢。”玉屑瘫坐在原处,满是泪水的脸上现出了一个极悲怆的笑:“我早该以死谢罪的,而不是苟活至今……”
她真的后悔了。
早在看到殿下安排接应相救的那些人时,她便已经后悔到万念俱灰了。
人皆是求生的,但要看拿什么来换,若拿来换取生机的东西太过庞大沉重,这渺小的生便没了意义,便成了无法消解的罪业。
她还没有死,是因为她疯了。
而此刻的一切,虽是暂时的,却无比清晰。
她不该问殿下那句是否能原谅她,问出那句话,也是一种罪业。
“婢子不该再求殿下原谅……今日能再见殿下,能将这一切说出来,于婢子而言已是一种恩赐解脱。”
“待婢子洗清这一身罪孽,再去侍奉殿下……”
她闭了闭眼睛,旋即爬坐起来,便扑向那琴案,抵头欲撞去。
“嘭!”
常岁宁踢起木屋门旁堆着以备劈柴生火的木棍堆中的一根,那棍裹挟着风声飞向玉屑,打在了她的后腿弯处。
玉屑跌扑在地,声音怔怔:“殿下为何还要救我……”
“此事未了,你兴许还有用,先这么活着吧。”
常岁宁语落,拿起脚边的伞,撑起后走进了雨中。
漆黑的木屋内,玉屑趴伏在地,泣不成声。
而随着木屋角落中那一壶香渐渐燃尽,她也慢慢失去了意识倒在了那里。
此香为药,吸入后使人逐渐陷入昏迷且醒来后会遗忘一些事,纵有记忆是零散不清的——药是沈三猫所给,据说也是他往日行骗的手段之一。
但因此药在西市难寻且昂贵,他只舍得拿来做一些稳赚的大生意……譬如招待如常岁安那等人傻钱多的大贵客。
常岁宁提早服用了可解此香之物,又有面纱隔挡,此时走进雨中经风一吹,那些许昏沉之感便也散尽了。
她撑着伞,却未走出竹林,而是在林中一座凉亭内坐了下去。
“是喻增!”
玉屑的那道答话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