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宝榻外悬下了重重织锦的玉蕤帐幔,宁神的香篆缭绕在帷幄间。
公主府一入冬月便烧起地龙,薰薰地暖,烘得那香气更馥郁。宣明珠在衾枕间闭上眼,洗净铅华的素面如一块脂玉,乌发衬在脸盘边,显得那张面容越发清孱,却无一丝软弱。
一日内乍闻变故,接着又得知变故后的变故,积累下来任谁都要心神俱疲。可大长公主不向造化低头,不是有句话说祸害遗千年么,像那么一个混账,背着她折腾好几番都没交代小命,岂会被一场风雪阻住回家的路?
“你不是会梦吗?”女子闭着眼,在心中狠恶地想,“那便梦我,告诉我你在哪里,我逮也会把你逮回。”
可是竟睡不着。
原来心忧一个不知在何方的人,焚再重的香,也是不能入眠的。
她想起自己在毓华山上的那一夜,他当时心情,是否便如她此时心情?
睡不着,又着急找寻她的下落,干脆发狠对着心口给自己一刀,疼昏过去,也便入得梦了。
可伤口又不是虱子,哪有身上多了不疼的道理。
一滴眼泪从宣明珠紧闭的眼尾滑出,哪里有这样狡猾的人,使了一出苦肉计便远遁不见,以为这样便能打动她挽回她了吗?
不,做梦,她正攒了一肚子狗血淋头的话要骂他,所以他得回来受着,所以梅长生,你梦我。
安眠香静燃着,辗转了大半宿,天光渐亮。宣明珠恍惚睁开眼,脚下是一座熟悉的莲池拱桥,身上的红裙飘逸着,她怔怔抬头,一个一身白衣的少年郎向她走来。
她的呼吸随着他前行的每一步逐渐发沉,她清楚地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少年将会走到她身边,对她说一句,“臣不适合长公主殿下。”
的确是不适合,若没有遇见她,他也许会一直是这风清月白的郎君吧。风吹迷了她的眼睛,宣明珠赶上前去抢先道:“我准了!我再也不要你做驸马了,梅长生,告诉我你此刻在哪?”
白衣少年却对她腼腆地一笑:“醋醋,为何不要我了,我却舍不得你。”
奇怪呀,为何在梦中声音也会哽咽,宣明珠着急探听他的下落,一遍遍问他在哪,而就站在她对面的少年,似乎不能理解她的话,保持着干净的笑容,一遍遍回应她。
“醋醋、醋醋、醋醋……”
她在一声低抑的呜咽中恸然醒来,像一个破水而出的溺水者,弓身喘息,四顾茫然。
并不是他的梦。
这只是她的梦而已。
她只是,梦到了当年令她一见倾心的小探花郎。
为什么,凭什么,他能在梦里找到她,她却不能。
“殿下!”
殿外忽然有人喊了一声,宣明珠听出是迎宵的声音,掀帘下榻跑出去道:“是否有消息了?”
惊动了在落地罩外守夜的澄儿,揉开眯缝的眼睛,着急道,“殿下您怎的打赤足,殿下回来,外头冷!”
宣明珠双手大开殿门,刹那涌进的凉风吹动她的中衣,外面落雪了。
洛阳今冬的第一场雪,在这个梦不成的清晨姗姗落下。
“殿下,是一只飞隼落到了府里。”迎宵双掌合托着一只羽毛瑟瑟的墨隼拾阶上来,同时追出来的澄儿将一件大氅裹到公主身上。
宣明珠趿上了鞋子,拢衣定晴看去,那确实是梅鹤庭养的黑隼,她在汝州行宫与上京联络消息时,曾见过的。
只见这只可怜的小东西双翅湿漉僵硬,似有冻伤,双睛无神地躺在迎宵的掌心,奄奄一息。
宣明珠怔了一怔,眼中忽放出柳暗花明的光,心思电转:“洛阳才下雪,隼羽如此重的冻伤是从何处来的?信筒呢,它爪上有信吗?”
迎宵看着殿下发亮的双眸,不忍心泼冷水,却不得不摇头,缓声斟酌道:“没有。殿下请想,西蜀距上京一千五百里余远,鹰隼是不可能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