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明朝,徽商做成了这件事情以后,盐的产量从此他们说多少就是多少,一面和朝廷说产量少,交很少的税,一面死命压榨灶户产盐,毕竟不交税的都是纯赚,当然是越多越好了,至于底下人死了多少,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如果说如今盐场包盐,每年大概有一半的产能漂没变成私盐,那换成徽商的制度后,就是九成漂没,朝廷拿不到钱,百姓更苦,只有中间的商人和官员肥了。做个简单直白的对比,曦月记得光绪年间盐税三千多万两银子,万历年间盐税两百五十万两银子,是整个明朝最高的几年,别的年间不过一百三十万两上下。当年读书的时候,老师讲明朝的官僚资本提到这个惨烈的对比,曦月被震撼到记了两辈子。这中间当然有明朝煮盐,清朝晒盐,工艺产能有差距,盘剥程度不一样等原因,但也不至于差三十多倍出来。
阶段成果有了,当然得给皇上写报告。曦月遣退所有丫鬟,自己在书房铺开纸笔,把整理好的东西写成书信,详实客观铺证据,并不带什么好恶。
可是最后写完徽商的游说,她好犹豫要不要把她的判断写上去。按理她应该做一个没有感情的耳朵和眼睛,别发表自己的看法。女人干政的罪名她担不起,一不小心就要没了性命。尤其是几年前已经踩过这个坑了,不谨慎被前贵妃抓着蛛丝马迹然后随便判了八十大板,要不是皇上在打到三十多板的时候来救场,她就要被活活打死了。饶是如此,也在床上躺了两个多月才好起来,那疼痛和濒死的恐惧她能记一辈子。
可前世里大明已经踩过这个坑了,这个世界皇上能看出陷阱吗?如果没有看出来,她要沉默着不提醒吗?让徽商成功了,朝廷税银会一年年减少,晋商没了进项回边关走西口,也许过几十年就要走到带路党的路上,到时候边境百姓没一天安宁日子。以上都是日后会发生的事情,迫在眉睫的是,灶户立刻就会死很多很多人,并且以后每年会死的更多,本来他们就够短命苦累的了,她能赌吗?
曦月把笔丢开,用帕子捂住脸,默默的掉眼泪,她慢慢的深呼吸,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大丫鬟们都在门外,她不想叫任何人知道。
这里的生活诸多糟心,但她还是想活着,任何取死之道都尽力避免,所以种种出格的行为在被社会规则毒打后她都一点点改掉了。可良知又不许她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如果最后一如大明,她却没做过努力,那真是要夜夜被良心折磨的。
因为她没法和这个时代的肉食者一样不把底层百姓当人看,更因为前世的孙希和这些百姓一样都是普通出身,只是孙希幸运的生在美好的时代而已。
小半个时辰过去,曦月收住了泪。挣扎过后,她决定要写。目前她人在宫外,盯着她的人不多,渠道也是专线。至于皇上可能以后会忌惮不高兴,她目前对皇上还有用,情谊大概有一点,一时半会是不会出问题的。日后触怒了皇上,又离得远了感情淡了,大概才会被翻出来,但那是好几年后的问题了,这日子过一天是一天,想那么远做什么。
于是重新拿起笔,字斟句酌的写。她只是写假设,一点点推演可能会发生的事情,尽量逻辑清晰有理有据,最后也没直接写她是赞同还是反对,虽然一看就能看出她的偏向,但能不落在纸上还是不落在纸上。
写完,搁下笔,曦月重新看了一遍,叠好封在信封里,盖上蜡封。心里忐忑又没底,但落笔无悔,日后是个什么结果她都努力过了,也能接受。
曦月对镜检查自己的仪容,发现完全看不出哭过的痕迹了,便把丫鬟们叫进来。春雪去叫来陆侍卫,曦月把信给他,由他负责往京城递,具体的路子那就不是曦月操心的事情了,总之皇上之前都有安排。
心情郁闷,还是去找黛玉换换心情吧。
去到黛玉院子,她正在花圃里,背对着曦月。曦月走过去,问道:“玉儿,在看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