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车缓缓驶入村里。
今日大闹了一场, 村头大树下这会儿空无一人,全无往日热闹。
路过平日里洗衣裳的河边,陈大舅叫卫大虎搭把手, 甥舅俩把车板子卸下来。卫大虎扛着板子扔河里,叫正在上游洗衣裳的三叔公家的儿媳借个刷子, 婶子辈的妇人爽朗应了好,把刷子扔到河里,就这般顺着水流流到了下游。
卫大虎长臂一捞, 拾起刷子“唰唰唰”几下便把木板子上的血迹清洗干净。村里人都迷信,人血这玩意儿最好是别带到家里, 免得叫人觉得晦气。
陈大舅叫两个儿子先回家, 他赶着牛, 卫大虎扛着滴水的板子,甥舅俩一道去村长家还牛车。
村长家在村尾, 走过去要一小段路程。陈大舅赶着牛车,一路假装与外甥说话, 他心里头憋着气,实在不想和村里人打招呼。
卫大虎晓得大舅心里头不舒坦,便是他自个听说外村人拿着家伙什打上门,村里没一户人家帮忙出面阻拦, 他心头里都不舒坦。
故而, 他肃着张脸, 懒得搭理村里人的询问。
村里人也怵他, 见他们甥舅表情不好,怕是陈家兄弟伤的不轻,也不敢上前触霉头。
一路走到村长家,陈大舅站在院门外唤人。
村长有三个儿子, 父母在不分家,三房人挤在一个大院子里生活,儿生子,子生孙,这家子如今已是四世同堂,这在村里是十分罕见的喜事,许多老人都羡慕他家。
庄稼汉生于地,死于地,他们日晒雨淋几十年,劳心劳力伺候那一亩三分地,日日为了几斗米辛苦劳作,生了病没银钱医治,抗得过去就活,抗不过去就死,年深日久忍着一身病痛,能活到五十岁都属于高寿了。
村长今年五十有六,身子板硬朗,去年连曾孙都有了。他家中田地二十几亩,还有一头能顶三个成年劳力的耕牛,已经算是村里小有家资的人家了。
见他们来还牛,卫大虎肩上还扛着清洗干净的车板子,村长的大儿子脸上带着笑,打开院门招呼他们进来:“这般客气作甚,大家都是一个村的,大虎赶紧把板子卸下来,可别累着你了。”
陈大舅把牛赶去牛棚,闻言笑容有些苦涩:“遇着事才晓得能求谁,若不是你们家心善愿意借牛车与我驶,耽误了时辰,大石他们兄弟俩那条胳膊保不齐就废了。”
村长大儿子惊得“嚯”叫一声,没想到这般严重,忙追问:“咋这般严重?那大夫如何说?”
“差点伤到骨头,好悬路上止了血,才叫他们兄弟俩撑到镇上医馆。”陈大舅面露悲戚,又略带几分庆幸,脸上露出一抹牵强的笑,“花了一两五钱的银子呢!大河啊,你是不晓得他们兄弟俩一路流了多少血,吓得我双腿发软,就怕他们保不住胳膊!”
“怎地这般贵价?!那镇上医馆果真去不得,里头是住着吞金兽啊!”陈大河惊呼。
“可不是!”一两五钱啊,陈大舅提起来就心痛,家里想要存个一两银子,那得全家人农忙时伺候庄稼,农闲去镇上寻活计,一年到头不歇脚的忙活才能存下几两银钱。而缩衣节食存下来的银钱呢,得留着给儿子娶亲,心疼闺女的人家,还得给闺女存点嫁妆,等家中孩子差不多都各自成家了,儿子又生孙子,孙子一多,家中没地方住了,要么分家要么建房子,等孙子大了,又得存银钱给孙子娶媳妇,就这般循环往复……这些年家中人口倒是在涨,偏生银钱是半点没存下,家家户户皆是如此。
就这般,还是顶幸福的人家了。
那些更惨的,一大家子守着两亩薄田过活,家中无粮,手头没钱,莫说存下银钱娶媳妇传宗接代,便是自个能不能活过这个冬都是一回事儿。
所以银钱这玩意儿,它是真不好存啊!
故而但凡有一笔大支出,能把全家心痛得直抽抽。
前头陈大石和陈二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