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吃得不快,沈倦将菜尝了个遍后,把手伸向桌上那壶酒。
西川有名的葡萄酒,酸甜可口,果香清淡。这样的酒很适合佐菜,他小口小口抿着,稍不留神,便喝了半壶。洛长淮见状,直接叫侍者送来两坛。
沈见空又看了沈倦一眼,但始终不曾出声。
厅中灯火辉煌,温黄的光无声垂落,将沈见空素衣白发镀上一层薄金。他自上桌后便没有动过筷子,长睫低垂,表情分外冷淡。
宣州那晚之后,沈倦便没同他说过话。虽说面对独孤家的时候,这人话里话外对他尽是回护。
这种相处状态,跟三十年前没什么两样。若非有要紧之事,说疏夜不会主动理他,但如果有外人对沈见空不礼貌,他会干脆利落地让人滚出去。
早些年,沈见空曾问过他:“既然对我不满,为何还要帮我?”
那时候,灯辉满室,夜色满孤山,说疏夜慢条斯理喝完一杯酒,支颌笑道:“小师弟,这是一门学问,待人待事呢,内部虽有冲突,但对外要团结一致。”
而这会儿,夜色在西川大地上铺开,满天星辰倒转似河,沈倦长袍起落在风中,衣袖轻挽,喝了第十一杯酒。
沈见空很想说,既然明知内部有冲突,为何你从不寻找解决之道,而是不闻不问,放任冲突扩大。
倏地,一声吹角自远处传来,从北到南,响彻整座城池。
“这是北巡的集结号声?”沈倦偏头问。
“嗯,没错。”洛长淮点头。
西川与鬼方相邻,时常遭受侵犯,洛家组织人手,夜夜巡逻,保卫西川安宁。
“比从前早了许多。”沈倦凝视手中酒杯,声音有些低。
“沈兄了解得真清楚。”洛长淮道,“近年来,墨江外的鬼愈发不安分,是以将北巡时间提早到了戌时初刻。”
恰在此时,管家疾步而来,将一封信递与洛长淮:“少爷,老爷叫你带领一支精锐小队,负责墨江上游的巡逻事宜。”
“好,我立刻前往。”洛长淮接信一观,应得没有半分犹豫,继而看向雪惊醉,歉意道:“几位,我不便奉陪,若有什么事,或是夜里想去哪玩,告知卓叔便可。”
雪惊醉搁下筷子:“我也一起去。”
洛长淮不赞同:“阿坠姑娘在府中休息,我……”
他身侧的人穿着烟蓝色裙装,长发高高束成马尾,闻言挑眉:“认为我是累赘?”
“……当然不是。”
“认为我需要人保护?”
“你身手在我之上……”
“那便走吧。”雪惊醉说完起身,冲管家颔首致意,跨过门槛,步入庭院。
洛长淮“诶”了声,赶紧追上。
管家传完信,亦告辞离去,转眼一瞬,厅中唯余沈倦与沈见空。
沈倦给自己倒满第十二杯酒,但旁里突然伸出一只手,将他酒杯给挪开。
——沈见空坐到了他身旁。
“你干什么?”沈倦撩起眼皮。
“你喝太多了。”沈见空不咸不淡道。
“那又如何?”
“伤身。”
“又不是伤你的。”
两个人分别瞪视对方。
沉默之中,沈倦捏起筷子,没怎么用力,修长的手指被灯光一照,分外赏心悦目,但从气势来看,仿佛下一刻就要丢到沈见空脸上。沈见空看了眼他,又看了眼他的筷子,低声道:
“怕你喝醉。”
沈倦笑了:“又不要你来收拾。”
“给人家添麻烦不好。”
“这酒就跟葡萄汁似的,喝不醉。”
沈倦仍是没得到那杯酒。
他意兴阑珊,扭头夹了筷子牛肉,就着米饭慢吞吞咽下,旋即又挑了几根面块,沾了鸡汁酱汁,和着烧土豆一起吃。
沈见空坐在他身旁纹丝不动,并不因为他乖乖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