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霖在山里自然不知秦乐乐与他的好兄弟不期而遇的桥段,风寒雨晦,平和怜悯的声音在对他说:“孩子,即便因缘具足,有时,你需得放下,才能接纳。”
放下,接纳。岳霖仰望手结定印,跏趺式端坐在莲台的释迦牟尼佛,如在凝视日月星辰。
何等强大方可宽恕灭你国屠你族的琉璃王;何等智慧方可同体大悲,无一例外地慈爱世间所有生命,包括数次试图谋杀你的阿阇世王。
你是迦毗罗卫国的太子,你在混乱血腥的时代,舍弃王冠与刀剑,以大智大悲来改变人心和世界。
没有任何力量有资格为你加冕,所有的皇朝和帝王都不如你长久永住,你超越时光,遍满虚空。
细雨被风斜斜地吹进,沉思的少年白衣浮动,黑发飞纷,修眉深目间洋溢着热望的崇敬,渐渐地秋意弥漫,丝丝缕缕,尽是哀凉。
“我,难以放下。”我终究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我终究只是,心向往之而不能至。
慧海顺着他的眼神看向佛像,轻叹口气:“他亦曾是凡夫,历经劫难方证菩提。孩子,宫里来人了,说是因我,实则为你,见,或不见,你不必强求。”
赵构遣使岳霖的瞳孔在瞬间收缩,下意识地身形便挺得笔直,沉默几息,语意如常:“他长我幼,他是君,我为民,无论理法人伦,我都当见。”
眼前仿若再现父兄从容赴死的场景,任何时刻,君子不失礼与义。况,纵阎王修罗殿,我亦何惧岳霖稳稳地起立:“敢问大师,何时何处”
当晚,在慈恩寺最幽静雅致的房间,女子跪坐在梨花木案旁,就着火炉点茶,微凉的夜里,滚烫的茶水翻滚。老夫人在佛坛上好香,礼拜,坐下,默念经文。
下意识地拨动念珠,僵直的手指却不听使唤。她轻轻地活动着粗糙突出的关节,还未入冬,它们已开始入骨地冷痛。
眼光落在佛像前的风雨兰,这在夏季雨后才开的花,不知为何今日绽放,花团锦簇,在柔和的灯光,缭绕的檀香间,美得如梦如烟。
但,往事,并不如烟。
书香门第的女子,虽非世代簪缨,也出落得娴静秀美,碧玉年华时被选入端王府。年轻的皇子才情非凡,风流俨雅,侍妾众多,未曾留意到她。
熟读诗书笃信佛法的人并不沮丧,无意争宠,但看清风白云,赏花香鸟语,一如既往地淡泊悠然,仁厚有容。
世事难料,在她花开荼蘼之际,已成皇帝的赵佶不知如何注意到她,招她入侍,次年诞下九皇子赵构,母以子贵,她被封为才人,再至修容。
爱美成性的皇帝喜欢收集奇珍异宝,妄耗百出,不可胜数。她婉转劝诫,过度奢侈乃祸败之源,要他以史为鉴,爱惜民力,远离奸佞。
她因此被帝王再度冷落,二十年的冷火秋烟,她浸润在子集经史,佛法经典,修心性,怡情致,温不增华,寒不改叶。
直至金人的铁蹄战鼓,惊破宋庭的升平歌舞。皇帝怆惶让位于长子赵桓,宗亲诸臣慌乱无措,是康王赵构慨然请命出使金国,表现出色,她再次因子而贵,升为贤妃。
报应终于来临。金人毁约南下,旧都沦陷,新老皇帝及宗室贵戚男丁二千余人,两位皇后嫔妃宫女三千多被掳到北庭。
金人为侮辱赵氏,行牵羊礼,封赵佶为昏德公,将年长的女性包括她发配洗衣院,年轻的,则分给金将为侍妾使女。
与此同时,亲儿赵构在南方称帝,遥尊她为宣和皇后,以彰显其孝敬及思忆之心。
赵佶的皇后不敌苦寒病逝,赵桓的皇后因姿色艳美被辱自杀。她作为贵妃却逆来顺受,为奴为婢,不论寒风凛冽还是炎炎酷暑,曾经握卷弹琴的手,日日在冷水里浸泡劳作。
她坦然接受,只因坚信佛法教导:当罪业的苦果成熟,唯有受报方可灭罪,自杀只能再造苦因,生而为人,她尚有机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