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子们围坐在客栈里吹牛,而鹿鸣涧从木窗看向楼下。
客栈是依着月牙泉盖的,只有区区两层,却已经是这边最有规模的建筑。附近除了高筑的瞭望塔,还有几幢低矮的土楼,或许是客栈的仓房,还有客栈掌柜金香玉等人睡觉的地方。瞭望塔上除了缀着串串灯笼,还挂了招旗。由上而下,是白底墨书的“龙门客栈”四个大字。
客栈内毕竟空间有限,外面的空地便置了不少木桌和长凳,供客人们露天使用。
马厩也是露天的,应是建筑群做好之后,才后来发现少了这处设计,于是没办法,临时把一栋低矮土楼的单面墙敲掉,重新装上围栏,改造成了现在的模样。
那里停着诸多骆驼,和寥寥几匹马儿。
沈绛正一个人待在马厩里。
她脚边放着一只大木桶,木桶里漂着一个葫芦瓢。她手里执着马刷,正在给她的大马洗刷着身子。动作非常熟练,而且有耐心。
她留着女子少见的爽利短发,沙漠里白昼大热天的,仍穿着厚重严实的天策军盔甲,只是把裤腿和袖子都高高挽了起来。
从鹿鸣涧的角度望下去,沈绛的上半边身子隐没在土马厩顶的阴影中,下半截身子曝露在炽烈的太阳下,兵甲下摆的前片银光曜日,岔开的小腿细长匀称,如两截去皮的莲藕。
其实以鹿鸣涧的眼光看,沈绛是个长得很有韵味的年轻女子,柳眉凤目,薄唇微弧,兼有英气与秀气。
但天策府女兵的官军身份实在太过扎眼,在这种江湖客们集聚之地,总归招人忌讳。故而沈绛和鹿鸣涧一起,作为一行里唯二的女子,却完全没什么人凑上沈绛跟前,甚至大家很有默契地与她保持着距离。
可见男人们还是理智大于色欲的,在利害相关的敏感身份面前,性别魅力也要靠边站。
不过,沈绛也不在乎这些的样子。早起商十九将即将同行的镖师们互相介绍了认识,沈绛毫不掩饰地穿了银甲,众人的圈子便天然地稍微与她疏离着。
甚至散会之后,还有人偷偷拉着商十九抱怨:“怎么队里还带着个天策娘们儿?怪不得劲的,连调戏两句金老板娘和翠花姑娘,都怕她从背后出来罚银子。”
众人听了自是哄笑。
商十九跟这帮汉子已然都混得熟了,笑着跟他们打哈哈道:“正经镖局人天策府都是要监管,咱们虽是临时的镖队,可该有的也得有!何况人家沈……绛姑娘,也是老子搁这儿候到的第一个镖师,你们来得可都比人家晚。”
商十九想起,沈绛第一次走过来问话时,他本来是循着称官军的例子,叫她“沈大人”的。可沈绛听了别扭,制止了他,自报家门并说称名即可。商十九便改称“沈绛”,可到了嘴边,又觉得直呼其名煞是奇怪,最终折中,在名后加上了“姑娘”二字。
沈绛尚未走远,背后这些人的话她都听得分明,只是微微皱眉,却没说什么。她来此本是执行公务,而今事毕了,左右要回城复命,正好顺带保着落难惊惧的戴大公子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