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乡里唯一的油铺,鹿鸣涧取出拖车上空空的大油瓶,招呼上了堂内的老板:“张大伯,我来啦!”
张大伯光着膀子,闻言放下手头推磨的活计,拿毛巾随便抹了把脸上身上的汗水,便来接鹿鸣涧手里的油瓶:“小鹿姑娘,还是老样子?”
“对,还是满上,再给我拿瓶芝麻酱?”鹿鸣涧笑眯眯往店里探头,“您这也太香了,我刚过街角就闻见,给我馋的哟。”
“那可不,咱这酱的味道,街坊都说绝!”张大伯骄傲地拍拍胸口,将新灌满的油瓶,和从架上拿出的两罐浓郁芝麻酱,帮鹿鸣涧直接捆在了小拖车上,“哈哈,我家婆娘说了送张大夫的,酱今儿个不要钱,你们要是吃得好了,下次再来惠顾。”
“谢谢伯伯和婶子!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啦。”鹿鸣涧也不推辞,只从怀里掏出了几贴膏药交给张大伯,“这是我师父前日里做剩下的,对张伯你那腿的症,下雨天或者太冷时拿出来用就行。”
张大伯刚过五十,腿的老毛病却已经缠绵多年,之前还是章敛给看了,不仅开了外用药,鹿鸣涧来打油时见他痛苦万状,还顺带教了他按摩缓解之法。如今虽不能痊愈,多管齐下之后,确实不那么痛不欲生了,他对师徒二人分外感激。
张大伯应了声,在身上擦了擦手,看鹿鸣涧加快脚步离开了,心里唯暗自一声长叹。
自己家那废材儿子,如今年过三十仍一事无成,功名考不上,店里的忙也不帮,竟还不如这十二三岁的小鹿姑娘懂事。
有时想想,早知他不是科举这块料,还不如找些门路,趁他小时候送去个江湖势力学艺,就算不能像张大夫这样出色,在大门派里能谋个外事职务,赚的银钱也够羡煞旁人。
可一来像张大伯这样的乡野小民,从小就没机会读书识字,好容易自己攒到钱生了儿子,盼着他鲤鱼化龙,脑中也只知科举做官这一条道儿,要不是如今认得了张大夫这样的大门派出身的人,并听他说了许多武林中事,连人生选择还有“江湖”一途都无从想起,更何谈门路;再来,像张大伯儿子现在这年纪,早过了可塑的时期,后悔亦没回头路了。
绝大多数市井百姓大抵都是这样,庸庸碌碌。
眼界所限,天地窄小。
即使想要跳脱,也无门可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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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鹿姑娘!”
鹿鸣涧还未走远,听得张大伯追出了店铺大喊自己,颇为不解地站住了。
“差点子忘了,我家婆娘交代的事。张伯我和你师父可是本家,亲近着哩,这才偷偷说与你听,旁的人我管他死活?”
鹿鸣涧龇牙笑,心道,可惜了张伯的拳拳心意,这本家关系却是西贝货……
张伯拉着她,附耳过来神秘兮兮地道:“说是昨天路见有人在你家馆子附近转悠,她刚瞅了一眼,那汉子便凶狠瞪过来。见那人腰间也带了刀的,恐是谁家赌庄的打手,我婆娘哪敢多问,赶紧就回来与我讲了。可是张大夫又沾惹了什么黑道上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