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千花树缤纷,如云霞绮聚。山风拂过,瓣雨乱红仿若碎玉飘洒。
树林背面的阴影中,隐没着一道竹清松瘦的高挑身影。
陆续斜倚着树,斑驳阴影落在脸上,朦胧了眼角眉梢,看不清表情。
鲜艳欲燃的落花贴上肩头,暗光跃动的衣袂翻飞,宛若气势磅礴的写意画作,又给画中人添上几分遗世独立的孤冷疏狂。
陆续看了眼怀中时计。
漏刻即将滴近九时。
山道的尽头处缓缓走来一个白色人影。
人影手上捧着一个黒木托盘,盘中盛着一只白玉茶杯。
为保茶水不晃,他脚步稳重平缓,甚至谨慎到一丝如履薄冰的意味。
陆续隐匿得很好,来人并未察觉大道旁边的花树背后还藏着一个人。
等到他走出一段距离,陆续悄然从阴影中窜出,无声迈开大步,从背后,朝那人的肩膀撞去。
白衣人毫无防备,被撞了一个踉跄,肩一晃,手上端着的茶杯瞬时落了地,在石板上敲出一声清亮脆响,打湿了一地淡红碎雨。
脆响过后,是一阵近乎凝滞的寂静,似乎能听到花雨落地的声音。
片刻后,白衣人从怔愣中回过神,满面的绛红怒色,更甚山花鲜红。
即便撞他的青年神秀清艳,五官如金玉雕琢般完美无缺,比漫山遍野的欲燃山花更令人目眩神迷——
也丝毫不能稍减他半分怒气。
“陆续,你走路是不是没长眼睛?!”
陆续嘴角勾出一丝安抚的笑意,朝他抱歉道:
“陵源峰的花林太美,我光顾着赏花望景,忘记看路,不小心冲撞了夏师兄,还望师兄见谅。”
他弯下腰,捡起落在地上的白色玉杯,带着示好的意味,交还给夏志师兄。
白玉茶杯质地坚固,掉落在坚硬的青石板上也未有丝毫缺口裂痕,可惜杯中所盛“一两黄金一两茶”的君山银叶,已覆水难收。
伸手不打笑脸人。陆续道歉的态度诚恳,似乎真是无心之失。
夏志哽在喉间的责骂压了回去,脸色却并无好转。
陵源峰的青石山道宽阔又平整,几人并排而行都绰绰有余。何况类似的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
他难免怨愤地怀疑,陆续是真走路望天不小心,还是故意和他过不去?
可若说是后者,又无凭无据。
夏志黑沉着脸:“这茶是大师兄特意吩咐,要奉去给道君的。陆师弟将它打翻,我人卑位低,没资格问责师弟,大师兄那边却不好交代。”
陆续嗓音明润如泉水欢流,冷浸凉意中又沾染五分怡然闲适的温和。
他轻笑:“师兄心胸开阔,明月入怀,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斤斤计较。”
三言两语便将大师兄高高捧上云端。
这还让夏志怎么说?
若再攀扯大师兄,不免有拉大旗作虎皮之嫌,还容易被断章取义——仿佛在他眼里,大师兄心眼狭小,仅仅因为倒洒一杯茶水就责怪同门。
没等对方回话,陆续又接道:“我正好要去找师尊,打翻茶水一事,待会自向师尊请罪。”
夏志的嘴堵被这句话堵得严严实实。
他并非能言善辩之人,陆师弟把话说到这份上,他想不出再说什么,只能腹诽:
以绝尘道君对陆续的偏宠,别说打翻大师兄一杯茶,即便这俩师承一脉的入室亲传当面争执起来,受责罚的说不定还是大师兄。
陆续要去见道君,若是他在道君跟前添油加醋,说三道四污蔑挑拨一番,道君说不定还怪罪到自己头上。
想到此处,夏志不敢再同陆续继续争执。
他带着满腔敢怒不敢言的鄙夷不忿,端着檀木盘和空玉杯,悻悻而去。
夏志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淡丽落雨的华林。
他身后的陆续脸色乍然一变,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