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岳久久地沉默了。
窗外的日光洒进屋子,明暗交错成纵横的网格。他的沉默像是无形的枷锁束缚在玉折渊身上,每多安静一秒,铁链便更紧一分,直到勒青皮肉,伤及筋骨。
闻岳终于开了口。
“仙君……救过我的命。不止一次。”闻岳道,“还帮青承山修复了龙骨剑,我很感激。”
“若要从头谈起,一开始我不也在欺骗仙君么?”
虽然是为了保命,虽然在玉折渊面前,只是一戳就破的拙劣表演……
闻岳深吸一口气:“所以前尘种种,我们扯平了。你我之间恩怨从此一笔勾销。”
“可谢殊不行。”
闻岳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我师弟从头到尾没有做错任何事,就算在战场移魂,也征得了我的同意,为了帮我了却心愿,重获自由——他不该被针对,不该被我们连累。”
“希望仙君能向师弟道歉。”
玉折渊:“……好。”
“至于你的问题……”闻岳笑了笑,目光坦荡,直视玉折渊,“我虽微如蝼蚁,却怀有一颗不愿屈服自轻的心。这也许是我们那个世界的特性?”
“虽然有阶级,仍旧不平等,但平凡的人也有自己的骄傲,每个人都有自尊与脊梁。”
“我从来不是魔尊,不愿成为任何人的替代品或所有物。”
“我永远自由。”
“仙君以为爱我,或许只是求而不得,是一种不正常的‘占有欲’,只会伤人伤己,不能长久。之前我耽于美色,被仙君展现出来的一面迷惑,其实并不真正了解仙君,只是短暂地迷恋上一个不真实的幻影。”
“这不算真正的‘喜欢’。”
“若未以诚待人,交付真心,怎配被称为‘眷侣’?”
“仙君喜欢的,可能也只是一个影子罢了。”
“……”
闻岳说出这番话时,坦然又从容,像是在游刃有余地宣告一个决定,不会为任何言论与外物动摇。
——之前是我年少不懂事,不知爱恨真正的分量。
——直至今日,我终于清楚,我其实并不爱你。
这种判言比直接拒绝更残忍,几乎否定了两人的一切,在一瞬间将玉折渊钉死在绞刑架上。
玉折渊说不出话来。
他像是溺入深海的人,周遭一片黑暗,命运如同汹涌的海水拼命挤压他,恨不得将他碾碎成齑粉。
他在孤独与仇恨中挣扎求生,不论魂魄还是躯壳都不堪重负,变得脆弱而扭曲。
直到他遇到了一束光。
那束光是一场有史以来最浪漫的意外,如同忽然坠落的星子,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海底,亮出一片灿烂的光晕。
照亮了脚下的路,也照亮了他。
让他在漫长无垠的黑暗中,第一次看清自己,审视自己——活着是为了什么,倘若大仇得报,是否还有生的希望与意义。
可现在……那束光熄灭了。
被他亲手驱逐,再想抓在手里时,已经成了灰烬。
眼泪无法控制地夺目而出,像是通红的眼眶中滴出连串的血。玉折渊咽下喉中涌出的腥甜,呆呆地看着闻岳,视野被彻底模糊,连最想见到的那张面容也看不清。
“所以你不喜欢我……不要我了?”
闻岳沉默了更久,久到玉折渊以为他默认自己的话,心如死灰,闻岳才轻叹一口气,垂下目光:“……也许吧。”
“为了验证这个判断,我给自己留了三个月,用来彻底想清。”
这是走进这间木屋以来,闻岳第一次避开玉折渊的目光,似乎这样就不会被玉折渊的眼泪刺到,不会延伸出无法控制的心软与共鸣一般的难过,不会暴露出他的踯躅与犹豫。
“这三个月,我不会见仙君,也希望仙君不要见我,不以任何方式窥探我的生活,追踪我的行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