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的塑料椅背太矮。他一口闷气叹出去一半,又生生往回咽。
江畔伸出胳膊环到他身后,意思是给他靠。
赵见初半张着嘴:“这,干嘛呀,多奇怪啊……”
“这有什么奇怪的?” 江畔反问,“他们弄这破椅子给病人,不然怎么办。”
江畔表现得太自然太有理有据,赵见初竟然一时找不到反驳的余地以至于自我怀疑,难道是他自己做贼心虚的严重程度,已经到分不清正常交往与暧昧的边界了吗。
江畔见他墨迹,索性上手扶着他的脖子往自己肩膀上带:“又不是认识一天两天了,赶紧休息会,点滴打完还得回去上班。”
夏天穿得薄,一层织物分毫也挡不住人体的温度。
赵见初的半边脸贴在江畔温热的肩头,说不清哪边脸发烫得更厉害。江畔身上有点须后水洗发水的人工香精味,全存在鼻尖方寸之地,薰得他心跳加速,连案子都想不下去了。这种感觉让人太过于撕裂,把他夹在一桩死亡,一位朋友,和一个暗恋对象之间。
江畔却丝毫没有受影响。
“我回头得跟他们交代一下,不到万不得已,别大张旗鼓地把小孩母亲单独叫到局里来。”
“看这对母子把她看得这么紧,这家子还不知道里面有什么内情。死了女儿已经够可怜,别再让她回家日子难过了。”
赵见初轻轻呼出一口气,飘飘然的心还是落了下来。
“畔哥,我很怕这种案子。” 他枕在江畔肩头,感觉声带的震动好像能顺着皮和骨,一路传到江畔的心里去,于是不自觉声音变得低而柔软,“我不敢想象这个案子最后会是什么结果,但是我有一种特别不好的感觉。一家子人不人鬼不鬼,他们自己会觉得对方可怕吗?”
江畔微微侧了头,赵见初的头发黑亮,在输液室的阳光下反射着淡淡的光晕。
“你有什么想法就说。” 江畔看着眼前这颗沮丧的脑袋,轻轻抬了抬肩膀,好让人靠得更舒服些。
赵见初摇摇头,“这个小孩跟着奶奶过了两年,几乎和外界没什么接触,营养不良,三根针怎么扎进去的,意外还是人为,她又是怎么跑到荒废工地去的,为什么奶奶要在失踪时间上撒谎……这些东西摆在一起,你说还能有什么想法呢。”
“我觉得这个职业特别荒唐的地方,在于它看起来没有尽头。我爸那时候说我根本不懂这个职业,我现在才明白他的意思。别的职业是有一条路,可以通向一个更好的地方,医生治好一个病人,老师教出一个学生,都是一个好的结果。但我们算什么,案子是没完没了的,抓一个罪犯,十个罪犯,还有一百个一万个在外面等着,我们心知肚明这个世界上不会有罪恶消失的那天。什么也改变不了,连善后都算不上。”
江畔抬起手替他捋了捋头发,有种安慰的意味:“你上次不是问我为什么要回来雨安吗?”
赵见初想抬头,却被对方的手盖住眼睛,按在肩头。
“我那时候的想法很简单,省城挺好的,但是在省城从来都不缺愿意做事的人,如果我想要走到一个足够做事的位置,会比在雨安花的时间多得多。我不想浪费那么久,既然哪里都可以做事,那不如回到雨安来。”
“你想做的是什么?”
赵见初再次被遮住眼,再次掉进这片暗红中。日光从指缝里漏进来,将这片红划碎,给每一块碎片都镶上金边。
他感觉到江畔胸腔的起伏,声带的震动,手指的热度。
明明被人捂住眼,他却觉得自己什么都看得到,一颗跳得非常热烈,永不胆怯的心脏。
江畔的语气平静温和:“你说这个世界不会变好,是这样的,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想做的事,是哪怕能拖慢变坏的速度一点点,也就可以了。”
赵见初张了张嘴,却最终什么都没说出来。
胃内容物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