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声机换了一首曲子,歌声沙哑柔曼。我端着客人点的黑咖啡回到大厅时,发现靠窗的座位多了一家三口的身影。
背对着我的女性穿着优雅的洋装,耳垂缀着洁白的珍珠,乌发松松挽起,戴着如今最流行的圆帽,帽檐别着淡紫色的花。
“我想喝咖啡。”
坐在母亲身边的小姑娘鼓起脸颊。
“不行哦。”优雅的女性轻轻点了点女儿的鼻尖,“你今天只能喝果汁。”
说着,她抬起头,朝坐在对面的男人微笑道:“对吧,月彦先生?”
红梅般色泽艳丽的眼眸微弯,那个男人露出温和的笑容,轻声对那个小姑娘说:
“丽小姐说的没错,你现在还不能喝咖啡,今天就先忍耐一下。”
小姑娘有些不开心地盯着桌子上的纹理,被唤作月彦先生的男人始终和颜悦色,表情没有半分不耐。
——产屋敷耀哉知道他千年的宿敌今天光临了他名下的咖啡馆吗?
很可惜,他并不知道。
至于我是怎么认出了拟态成他人模样的前未婚夫——不知道,靠直觉。
有些人就算化成灰,你也能一眼就认出来。
……当然了,女装的时候不算。
我放下另一位客人的黑咖啡,转身走进后厨。
正巧厨房里没有什么人,我靠着墙壁站了一会儿,外面的雨声已经小得几乎听不见了。
厨房连着后门,我可
以现在就跑出去。
我可以现在就再也不回来。
“阿朝?”
轻轻敲门的声音传来,两鬓斑白的店长有些担心地看着我,“你今晚需要休假吗?”
“……不。”我听见自己说,“我没事。”
我在围裙上擦了擦手,非常平静地走了回去。
咖啡馆的大厅当然还是原来的模样。
光可鉴人的木地板,皮质的沙发椅,优雅精细的铜制吊灯,一切都摆在我熟悉的位置。
这是我工作了五年的地方。这是我自己选择的生活。
我回到工作的岗位上,那位客人正好享用完咖啡,正望着窗外的雨色出神。
“您好,”我像往常一般微笑着,“这是您的账单。”
我不会逃跑。
只是外貌和以前相似而已。
光凭外貌,又有谁能证明我是千年前就应死去之人?
一声脆响,不远处传来瓷器骤然碎裂的声音。
“天啊,月彦先生,你没事吧?”
椅子被匆匆拉开,坐在窗边的小姑娘被吓得哭了起来。
“请稍等一下。”
我对那位客人说完,转身走向动静的来源。
滚烫的茶水沿着木桌滴滴答答落下来,瓷器的碎片溅了一地,场面一片狼藉。
“需要包扎一下吗?”这么询问时,我抬起头,正好和鬼舞辻无惨对上视线。
先前还笑意温和的人,表情仿佛出现了无法弥补的裂缝。他死死盯着我,红色的眼瞳像蛇一样竖起,但那副可怖的模样可不能让身边的人类看到,于是他微微扯了扯嘴角,露出无比虚伪而僵硬的笑。
“那就麻烦你了。”
这句话他说得极慢,落在我脸上的视线仿佛要将什么东西扯下来撕碎,但又碍于周边的人在场,不得不隐藏起那份噬人的目光。
他目前还不能确定我是谁。
因为他只是坐在那里,昂贵的西服被滚烫的茶水毁得一塌糊涂。他一声不吭地看着我替他包扎好被碎片割伤的手指,近乎可笑地替他缠上纱布。他可能故意延缓了伤口复原的速度,免得周围的人类起疑。
“真的十分抱歉。”
我放下手,像所有的应侍生会做的那样,向客人致上最诚挚的歉意:“希望您不会把这次的事放在心上。”
“不,”无惨轻声说,“当然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