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日子。」
柔婉的声音噙着笑意,被岁月模糊了面容的人朝我伸出手来。我跌跌撞撞跑过去,一头栽入对方怀里。
「母亲。」
柔软的衣袖带着浅淡的熏香,如云一般将人包裹,是这世上最安全的地方。
温淡的触感传来,披着外衣的人微微弯下腰,亲昵地理了理我蹭乱的头发。
「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走路不能用跑的。」
庭院中的樱花烂漫如雾,像是永远不会凋零,像是永远都在凋零一般,漫漫洒洒,无声坠入时间的尽头。
「朝日子。」
母亲贴着我的脸颊。乌黑的长发如瀑垂落,她的体温很低,脸色带着病人才有的苍白,但声音依然温和柔软,染着这个季节所有明媚的色彩。
「我的朝日子。」
我并不漂亮,也没有讨人喜爱的才能。
我是如此普通,但这世上唯有一人,会将那样的我视为珍宝。
染病后,母亲不能见风。她经常坐在窗边,将幼小的我抱在怀里,轻声细语地询问我今天又跑到哪里玩去了,和他人相处是否和睦,平凡的每日过得是否快乐。
日后被鬼诅咒千年的家族上门提亲时,我的母亲并未出面。
她望着窗外的庭院,将要开谢的樱花不断从枝头纷落,恍若一场迷人眼目的春雨。
「朝日子,你知道未婚夫是什么吗?」
「是什么?」
「所谓的未婚夫啊,是当我不在了以后,会和朝日子成为家人的人。」
只有父亲不在场的时候,母亲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从始至终,父亲在这世上爱的只有母亲一人。
樱花无声飘落,母亲倚在窗边,慢慢地轻声哼起歌来。
朦胧的睡意层层叠叠将意识笼罩。
我已经不记得具体的歌声,但靠在她怀里安静聆听的我,记得空气悠远的共鸣,记得从胸腔彼端传来,虚弱却规律的震动。
回忆过于遥远,岁月过于漫长。我已经看不清母亲的面容。
我只记得那个胸腔里的心跳声是怎么逐渐微弱下去,最终静止于虚无。
……
现实中的世界从水面般的黑暗中浮现而出,我意识到自己已经醒过
来了,近在咫尺的榻榻米纹理清晰,静稳的烛光将金漆屏风上的花鸟勾勒得栩栩如生。
——陌生的房间。
冰凉的触感从颈间轻轻划过,我没有抬起眼帘,对方率先收回了手,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仿佛将我打晕带到这里的人不是他一样,我的前未婚夫微弯唇角,露出毫无瑕疵的温雅笑颜。
“你醒了。”
映在墙壁上的光影窃窃私语着。从遥远的地方似乎传来了风拂过水面的声音。
珰——珰——
那好像是廊檐下的青铜灯,又可能是远方佛寺的晚钟。
我终于看向他。
“别装了。”
我见过他这副面孔太多次。温文尔雅的表象不知骗过多少人,又有谁知道这个人皮子底下真正的模样。
不及梅红眼底的笑意淡去,就像蛇类剥落鳞片,从那张漂亮而苍白的脸上消褪得干干净净,不留一丝虚假的余温。
“好久不见,朝日子。”
我没有出声回应,也没有起身。并不是无法做到——我的双手并没有被束缚——只是忽然懒得动弹,仅此而已。
说着,我的前未婚夫——总是这么称呼他太累人了——无惨微微一顿,脸上还是那副不辨喜怒,看不出具体阴晴的表情。
“你变了很多。”
轻描淡写的语气,似乎隐含着我做错事了的意味。
但那又与我何干。
我笑了一声,几乎真心实意地回道:“你倒是一点也没变。”
时隔将近六百年,平安京的时代早已成为遥远的异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