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我以为自己死了。
嘎吱——嘎吱——
被人撕成块,连骨带血一起吃进肚子里的声音,好像刮着神经的锉刀,反复地、永无止境地在黑暗中回荡。
因此,当我再次拥有清晰的自我意识,睁眼看到了阳光时,我一时诧异得无法反应。
人对于自己最早的记忆一般是从几岁开始?
三岁?五岁?还是在更早之前?
我的第二世开始得毫无预兆,我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
明明前一刻还在被鬼分食,到最后连疼痛都已经麻木,睁开眼睛时,我躺卧在干草堆里,笼罩视野的天空又高又远,蓝得一望无际。
明明是和黑暗的庭院截然不同的景色,我体内却没有任何陌生的感觉,仿佛我会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一切都是理所应当。
拉着车的女人回过头来,那是一张陌生的脸,当她开口微笑时,一股本能般的暖意,就像琴弦拨动便会发出声音,自然而然地在我心脏处扩散开来。
“终于醒啦?”
那双粗糙的手摸上我的头发。于是,在那一刻我知道了——这是「母亲」。
这一世,我没有父亲,只有「母亲」。
我们的家在村尾的大石头边上,有一张草席,一个缺口的铁锅,还有一只从来不会汪汪叫的大黄狗。
生活稍微没有那么困难的时候,「母亲」会坐在水井边,用野花为我编头发。
平淡的日子如水流逝,上辈子的记忆仿佛成了一场荒诞而遥远的异梦,是我怀疑现实过于平静,在意识昏沉时捏造出来的臆想。
我从坐在堆满干草的车上,到背着箩筐和「母亲」并肩行走。后来,成了我拉着车,「母亲」坐在干草堆上,笑着和我说她真幸福啊,眼角边的皱纹都眯在了一起。
一切就像是一场梦。我甚至开始怀疑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这种吃人的生物。
村子被鬼袭击的那一天,我正好外出。「母亲」因为身体不适,留在了屋内休息。
落日时分,暗红的污迹染红了路边的野草,风中有一股死亡的寂静。我背着空空的箩筐,路过涂满血迹的木屋,破碎的草席散落在地,断
着首级的尸首靠在水井旁,邻家的大婶不再笑闹,只剩下一节胳膊,落在没来得及逃出的门槛上。
我回到熟悉的屋子前,听到了再熟悉不过的,人的骨头被嚼碎的声音。
嘎吱——嘎吱——
明明只是我的一场噩梦而已。
我放下箩筐,拿起木桩边的斧头。
明明,只是我的一场噩梦而已——
夜幕垂临,最后一丝光线遥遥嵌在地平线上。我发现自己没有在呼吸,强迫自己的肺部纳入氧气。
呼出白雾的那一刻,我恍恍惚惚地想到——
啊,原来已经是冬天了啊。
冬天。
冲进屋子的时候,我大脑一片空白。
用尽这一辈子的力气,我挥起斧头剁下去,滚烫的鲜血迸溅出来,那只鬼发出扭曲的痛嚎,尖利的指甲猛地扼住我的脖颈,将我一把甩了出去。
我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身体仿佛瞬间被抽去力气,软绵绵地顺着墙壁滑下来。
影影绰绰的黑暗围拢过来,我的视线越过那只鬼,落在地板的残肢上。
一只惨白的手臂,微微张着手指,仿佛想要抓住什么一样,定格在了死前的一刻。
「母亲」其实并不是我的「母亲」。
她以为自己隐瞒得天衣无缝,这些年来没有露出丝毫马脚。她过于信赖人类保密的能力,不知道自以为热心的村民很早就告诉了我真相。
那些人带着怜悯的表情,说我不过是被「母亲」捡回来的孩子,我和「母亲」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说完,那些人总是会密切关注我的反应,见我既不慌张,表情也不痛苦,便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