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避免地有些担心,他本人其实远没有表现出来的果决勇敢,很多时候,他会羡慕春舟的坦率明朗,也希望自己拥有陈最的高效行动力,但一个人的底色是很难作出改变的,他就是他,不可能想要什么,就能成为什么。
闻叙是个很务实的人,从不会奢望登高摘星。
在他费尽心机成为老秀才的养子之前,曾经发生过一件事情,碧洲郡的一位富商为了积德行善生儿子,广施粥米、修桥铺路,可以说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
不仅如此,他还开了一个积善堂,专门接济无依无靠的可怜人,只要是流离失所、无所依靠之人,都可以住进积善堂,当时城里许多乞丐贫民削尖了脑袋往里钻,甚至还爆发了流血事件,最严重的打得头都破了,第二天就因为失血过多死在了荒郊野外。
闻叙当时只是一个又脏有臭的小孩子,他自然没能力挤进去,但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上天可怜他,叫那位富商善人看到了他,还将他直接带到了积善堂,富商还叫里面的人好生照料他。
闻叙当时并不觉得荣幸,只觉得非常地惊恐,他没办法接受这种无缘无故的善意,他只觉得毛骨悚然。
于是他连夜悄悄逃离了积善堂,甚至都不敢在附近多待,直接逃去了城外的破庙,虽然很离谱,但当时的破庙给了他无限的安全感。
他就一直在城外躲到了第二年的春天,幸好那年的冬天并不冷,他才活了下来。然而当他再回城时,积善堂已经不复存在,听其他的乞丐说起,他才知道积善堂实则是个“狼窝”,富商也不是为了积德行善生儿子,而是为了“杀人泄愤”。
这是闻叙第一次这么直白地与死亡擦肩而过,他想自己如果当时没有逃出去,或许早就死在积善堂里了,像他这样无根的浮萍,哪怕死了,也不会有人替他出头、落一滴泪。
他当时吓得跑回了破庙,直到饿得受不了了,才又出去找吃的。
自那时起,闻叙就时常告诫自己,天上没有免费的馅饼,如果有,那势必标着非常高昂的代价,所以……
所以什么呢?
闻叙内视己身,恍然间明白,原来我一直不愿意真切地接受自己踏上修行这件事啊。
被人追杀、误入秘境、得遇挚友、拜入高门、身带天赋、又遇良师,这一桩桩、一件件都太
过顺利而完美了,它更像是他死前的一场美梦。
闻叙无法形容这种感觉,但……哪怕是梦,他都不愿意醒来。
在坠入破云秘境之前,他的人生写满了谨小慎微和步步为营,有时候他也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可他从来没有过轻生的念头,他就一直努力活,他想或许等我成功了,我就知道自己真正该做什么了。
而现在,他并没有走上自己规划的道路,读书科举似乎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他现在满脑子塞满了功法、阵法、剑法,那些条条框框的东西正在从他的生命里剥离。
他在这里,见到了从前从未见过的奇景,也见到了人在不约束的情况下,会长成各种各样的形状。
人修、邪修,竟只在一念之间。
闻叙见过被欲望蛊惑的修士,明镜师姐名义上的父亲就是如此,他甚至没有入邪道,但自身做的事情却与邪修并无不同。
他也见过妖修,或者说是半妖,闻叙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师尊,那是一个完全强大到没有破绽的存在,他希望自己有朝一日也能成为那么强大的存在,所以——
他在筑基啊。
闻叙忽然明晰,我入修行之时尚且懵懂,因为不知道自己是何时通的气海,所以一直以来都没有真切地感受到修行的实感。
事实上,他一直都在思考自己究竟是何时通的气海,是刚刚坠下山崖的时候,还是落入破云秘境之时?亦或者,是更早他被追杀之时?
闻叙完全没有头脑,因为他确实不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