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取过玄关的小巧印章,拓上印泥,并按在落款处。
包裹不大,却有点重,他用信纸刀滑开包裹外皮。
是七海建人寄来的伴手礼,里面有一块来自北海道的风干豆干,一只精致的手工御守,一只西瓜,除此之外,还有一张手写的豆腐汤锅食谱,以及一页信。
翻开信纸,被妥善夹着的粉白色杏花,倏然落下了两朵。
信纸上的字迹端正有力,算不得好看,却也是认认真真、一笔一划写出来的。
[前几日,我出差去了江别,每日加班三个小时,上司颇为满意,决定回去为我涨薪,顺便祓除二级咒灵一只,神社的住持为表感谢,特意送给我健康守与杏花一枝,回程新干线上有推销员向我推销《造花之慌》,祝贺大卖。]
太宰若有若无地微笑了一下。
这些日子他和七海建立了一段特殊的友谊,与其说是友谊,倒不如说七海自顾自地将他视为了责任——并不厌烦的那种,类似于在路上喂给野狗第一根香肠,此后就一直维持了这个习惯。
明明已经见识到他身上庞大黏稠的恶意。
年长者为人处世都将分寸拿捏的很好,这种体验也让他颇为新奇,可以说是平生里第一遭。
尽管他已经是港口mafia的干部,可他这辈子真正熟悉的成年人,也就森鸥外一个,老师?父亲?任何定义都显得模糊,虽然关系怪异,森鸥外却也成了他这一生最有联系的人 。
[……还是需要去进学,我打听了几所高中,托人情打点好了校长,一旦入学,就可以正常参加资格考试,以你的聪明才智,读个东大文学系,至少有个文凭……]
看到这里,太宰嫌弃地把信纸一扔,径自抱起西瓜,施施然地走进厨房。
他切西瓜的方式,只是看着都十分胆战心惊,一只手扶着瓜身,另一只手提着菜刀,看也不看得往自己手腕上砍,好在即将挨到的一瞬间,案板咕噜噜往前一滑——
刀刃蹭着血肉之躯,恰好将西瓜切成两半,太宰治毫无异色,抱着半只西瓜,用小勺子舀起里面的瓜肉来。
啊啊,无聊,连自杀的乐趣就被剥夺了,现在我要是想寻求心仪的死亡……他暗自思忖着。
他曾花费很久去寻找一个合适的自杀办法,那本完全自杀手册他已经能倒背如流,却没有全部试验,只尝试了一些心仪的死法,说到底,他对“死”这件事的在意讲究,远远超于活着。
[快把我从这个氧化了的世界叫醒吧。]
[一生一次。]
[无可替代的死亡。]
他怕痛,又不想死得狼狈,有的时候死到一半,又觉得能换种死法。
现在身上被不知名存在添加【束缚】后,死就更成了麻烦事。
失去爱意而死,实在又矫情又孤独,这个世界的黑/道又如同儿戏一般,被子弹一枪穿脑他姑且还能忍受,要是被主妇切菜的不锈钢刀活活砍死,未免太蠢了些。
——这个世界比以前还要酥败。
他实在不愿意在咒灵口中丧生。
太宰治一向是看不起人类的,罪孽深重,愚蠢至极,连带着整个人世都毫无价值,与厨余垃圾无异,死掉还要花一笔垃圾处理费,咒灵作为人类负面情绪催生的怪物,在他看来,那就是比人类更低一等,被咀嚼到毫无味道的渣滓。
[听说森先生特别关注的织田作之助,他的心愿就是续写一本,我倒是提前完成了这个过程。]
[明明写在娜娜米那里听起来是个超有趣的工作,换作我就成了如此无聊的事情吗……无论是文字还是剧情,都毫无意义,啊,好想自杀啊。]
……所以他还是要挑一个顺眼的人,让对方杀了他。
他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看向窗外,如果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现在森先生也该收到他的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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