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还有癫狂的沈争鸣。
雍理待他的心情着实复杂, 敬慕他,也怨怼他;体会过他的慈爱忠诚,却也见识到他的薄情寡义;信重他一颗心全为大雍, 无私且高尚, 却又在亲政的日日夜夜里感觉到了他的自私与迂腐。
可无论如何, 无论怎样, 雍理到底是不忍见他落魄至此。
沈君兆点了沈争鸣的昏穴, 年迈的老者倒地, 不像睡着倒像是一命归天。
雍理:“……”
沈君兆垂眸:“他没死。”
雍理哑声道:“朕知道。”
短暂的静默,屋里似乎只有烛光在摇曳,让人难辨此处是何地, 此地是何时, 此人又是何人。
三年……
漫长、痛苦、煎熬、不知所谓的三年。
雍理想到这三年, 便是剜心之痛。
沈君兆:“这屋子闷热, 陛下请来正院。”
雍理垂下眼睫, 应道:“好。”
沈府于他来说其实是有些陌生的。
不提他和沈君兆互不理睬的那一年半载,便是后来正常说话, 也不可能像儿时般任性登府。反倒是近来,李义海一通胡闹, 惹得沈君兆动怒, 他不许他立后, 他明显吃醋, 他与他站在一起对抗梁铭……
种种一切给了雍理幻想, 让他得寸进尺,偷偷来过。
也不过如此, 三年时间,也不过是来过这么一两回。
何止陌生, 简直是毫无印象。
沈府有这么冷清吗?这个百年世族有这么人丁稀薄吗?这座富丽堂皇的宅子是这么萧条寂冷的吗?
他隐约记得儿时见过的沈府,气派非凡,不像如今,比那苦修的寺庙还要清寒。
正院没比别院好多少,没有伺候的人,沈君兆挽了长袖,亲自煮茶。
茶香清爽,玉杯无暇,沈君兆冷淡的侧颜更是风华无双。
寂夜、清茶、心上人。
本是雍理梦中渴望的景象,此时却如坠深渊,只觉阵阵寒凉透到嗓子眼,似乎一开口涌出的全是凉气。
辗转难眠的时候,雍理想过很多。
人总会变,年少情意一夜全忘,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情热时的海誓山盟,又怎能当真?
他与沈君兆也不过厮守那半载,之后分别一年,许是沈君兆明了前路艰涩,不愿与他同行,也是情理之中。
况且他在首京时,沈君兆不通政事,不染权谋,虽聪慧却纯粹,犹如一张干净的宣纸,通透明亮;他走了一年多,沈争鸣又缠绵病榻,沈君兆不得不走到人前,撑起偌大个沈家乃至整个大雍。
时间的长短和人生的广度是没有必然联系的,这短短一年的磨砺,足够让白纸染墨,让纯粹消弭,让人一夜长大。
权力有多迷人,自古以来已经有无数人用鲜血验证过。
尤其沈君兆那般聪慧要强,习惯了千呼万拥,又如何甘心臣服于他。
雍理以为是这样的,他也只能想到这些。
无非是年少情深不值一提,无非是权利永恒情意短暂,无非是长大了觉得这段与世人不容的路太难走。
夜深人静,心痛难耐的雍理会安慰自己:好歹他的昭君是痛快的。
可如今……
他知道了真相,一个无法接受却又不得不接受,接受了又只剩无望的真相。
他们是兄弟,他们是血脉至亲,他们是哪怕不顾性别都无法在一起的两个人。
所以沈君兆不是不爱他,不是不要他,不是忘了他,更不是变了。
所以沈君兆这三年并不痛快,并不解脱,并没有找到真正想要的。
雍理也分不清是哪一点让他心更痛。
他只觉得荒谬,荒谬至极。
血缘关系――世间最最亲密的关系,竟可以把两个人推得这么远。
沈君兆给雍理倒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