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红灯,方曲看了眼后视镜,“陆先生,孟小姐走了有半年了吧?”
是啊,半年了。
陆君尧靠着椅背,看着路边被厚重的积雪压弯了枝条的香樟树,缓缓开口:“也该回来了。”
六月底,孟鹃研究生毕业后就去了英国,她说想送给自己一个毕业旅行。陆君尧没说什么,只是在她临走时,给了她一张卡,和一句“注意安全”。
谁知,她这一走就是半年。
半年的时间,陆君尧从没有催她回来,他知道,她不再是以前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了,她该出去看看这个世界。
可八年,她在他身边待了八年,她这么一走,他才意识到习惯是一个很可怕的东西,他会在夜半时分醒来,会去她的房间,会坐在她的床尾,回想这八年的光景。
八年……
很短,却又真的很长……
她像是一根肋骨,长在了离他心脏最近的地方。
八年前,她才十六岁,十六岁的小姑娘瑟瑟发抖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请问,是陆君尧陆先生吗?”
*
动车高速前行,这场雪不止在京市落了脚,动车轨道所经的沿途,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孟鹃靠着椅背,看着车窗外的茫茫白色。
八年了,她从鹃阳山出来,转眼竟过了八年……
八年前,她才十六岁,她怀里捂着那张皱巴巴的白纸,站了23个小时的火车,来到距离鹃阳山二千多公里的京市,她舍不得拆掉身上仅剩的一百块钱,去了一个超市,借了电话,拨通了那串她早已背得滚瓜烂熟的号码——
“请问,是陆君尧陆先生吗?”
八年前-
昨日,京市落了一夜的雪,到了早上这会儿还未见消停,灰色床头柜上的橘灯亮着,暖暖的色调,映了一室温柔的影子。
床头柜上的手机“滋滋”在震,床上的人睡姿端正,默了几秒,不见震动声停止,床上的人这才拧眉伸手,将手机拿起。
因为没睡醒,他声色有点懒:“你好,哪位?”
电话那头,是个女声,声音颤栗,普通话说的也不标准:“请问是陆君尧陆先生吗?
陆君尧这才睁开眼,他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是个固定电话的号码,他重新把手机贴到耳边:“我是。”
电话那头,能听出声音有几分激动:“陆先生,我是孟鹃。”
孟鹃?
陆君尧在心里默念了几遍这个名字,可这个名字实在是有些生疏,“不好意思……”
“陆先生,”对方打断他,语速有些急:“去年春天在鹃阳山,您帮过我,您还记得吗?”
鹃阳山?
哦,原来是她啊!
陆君尧想起来,嘴角有淡淡的笑意:“找我有事吗?”时隔一年多,她居然还会给他打电话,颇让他意外了。
“陆先生,”孟鹃支吾着:“您当时说、说我如果遇到困难、可、可以来找您……”
一年多前发生的事,按理说记忆该有些模糊,但陆君尧清楚记得自己说过这句话。
陆君尧刚要开口,电话那头传来一句:“陆先生,我、我来京市了。”
陆君尧撑着床垫坐起来,面露惊讶:“你来京市了?已经到了吗?”
“嗯,”她一天多没吃东西,这会儿,饿得有些站不住脚:“我刚下火车。”她很想问他可不可以去找他,可不可以让他收留一下她,可却怎么都说不出口,尽管她不远千里来到这座陌生的城市就是来寻求他的帮助。
陆君尧掀开被子,“哪个火车站,西明站吗?”
孟鹃看了眼手里的车票:“是、是的。”
陆君尧问:“你用的是公用电话吗?”
“不是,”孟鹃说:“我是跟一个超市的老板借的电话。”说着,她朝坐在柜台里的中年女人轻轻笑了一下以示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