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杀”字写到一半,手却颤了,笔墨洇湿了缣绢。
在这四野冥然的塞外,忽然传来幽幽的陶埙声,不知是哪个角落里的小鬼思乡心切,愁离吹得满营萧索,一地白霜。
羲和君怔忡须臾,黑眼睛里闪动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光——最后他暗骂一声,掷笔于前,一把拿起那封密函,掌中忽地火焰暴起,火舌顷刻将密函焚为灰烬。
点点残灰中飞舞而起,羲和君吹了口气,将灰烬凝为一只千里传音的蝴蝶。
“顾茫曾由墨某力保举荐,他叛国,墨某难辞其咎。至于审判,自当避嫌,不
应参涉。”顿了顿,又低缓地补上了一句,“北境墨熄,问君上安。”
说罢手一抬,灵蝶翩跹飞走。
他望着蝴蝶消失的地方,心想,好了,他和顾茫长达十载的纠葛终于尘埃落定了。顾茫杀害了那么多重华军士,更害百姓伤透了心,如今兔死狗烹,被敌国利用完了又送回来,帝都的文武百官不急着报仇雪恨才怪。
只不过自己还要戍边两年,看来是瞧不见顾茫的死刑了。
对手,仇人,宿敌。
这将会是世人对他们俩关系的盖棺定论——他们仇恨积壑,注定唯死可解。
营帐中,羲和君慢慢合了眼睛,脸上虽无情绪,指甲却已深陷掌心。
都结束了。
故友殊途,无力回寰。
今又重逢,物是人非。
这是一种怎样的心情呢?或许旁人永远也不会明白。但是此刻立于羲和君身边的墨警官却如心弦被共同扣动般清楚。
他看着那个枯坐于营帐内的帅将,无人的军帐里那张脸显得那么疲惫。
离君泪仍在持续不断地发出提示之声:【共情数值正在持续上升,尝试融魂。】
冰冷的声音明明就在颅内,此时却像从天涯海角传来,模糊到几乎不可辨认。
【尝试融魂……】
书中的他和现实的他,都未能将这一切亲手结束,也都不曾把顾茫从歧路挽回。
墨熄看着那个沉寂的侧影,慢慢地,他觉得身体变得越来越轻,眼前的光也变得越来越昏暗。
【尝试融魂……】
声音逐渐缥缈。
眼前的一切都在消失淡去,忽然卷起风起,吹散万般色彩。营帐消失了,烛火熄灭了,他好像站在浩瀚星河间,又好像浮沉在万仞波涛里。
周围尽是漆黑。
这一片大空旷中,墨熄忽然看到远处有一个模糊的影子在渐渐向自己走近。那个人穿着黑色军服,戴着龙皮手套,眉眼间矜傲与冷清并生,正是自己方才在书中看过的成为重华领帅的自己。
他们像一面镜子映出的倒影,互相望到对方眼底去。
【尝试融魂……】
许多事情都一样无可避免。
无论是在这个世界,还是在现实之中,他和顾茫两个人,他们都结过怨,打过架,谈过心,喝过酒,书中
他们相识十载,书外更久,已近二十年。书里书外,他们都相伴着历经过诸多风雨坎坷,可最终都从青葱年少,沦落至后来的面目全非。
羲和君看着墨警官的眼睛,缓缓地开了口,像是在叙述,又像是在喃喃自语:“顾茫充过我的同伴,成过我的对手,当过我的师兄,做过我的挚友。最后却成了与我战场厮杀的死仇。
墨警官惊觉于自己的平静与平静之下的惨痛。他注视着书中自己的眼睛,说:“一样。”
“我无法不怨恨他。”
“我也是。”
“但是我……”羲和君没有再说下去,话音就此猝然而止,他闭上眼睛。
墨警官沉默一会儿,说道:“……我明白。”
无论是在哪个世界,他们之间的关系,其实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脆弱,从车笠之交到彻底决裂,多年旧友再也不可回头。
现实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