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总是觉得黛玉的更好,其实薛蟠也觉得黛玉的更加,只是李纨不是很喜欢黛玉这种悲哀之心的诗句,李纨道:“原是依我评论,不与你们相干,再有多说者必罚。”宝玉听说,只得罢了。李纨道:“从此后,我定于每月初二、十六这两日开社,出题限韵都要依我。这其间你们有高兴的,只管另择日子补开,那怕一个月每天都开社我也不管。只是到了初二、十六这两日,是必往我那里去。”宝玉道:“到底要起个社名才是。”探春道:“俗了又不好,忒新了刁钻古怪也不好。可巧才是海棠诗开端,就叫个‘海棠诗社’罢,虽然俗些,因真有此事,也就不碍了。”这话的意思,薛蟠听明白了,上次自己组织的乃是梨花社,今日还是海棠社,算起来,变化倒真多些,说毕,大家又商议了一回。略用些酒果,方各自散去,也有回家的,也有往贾母王夫人处去的。当下无话。
这一日恰好袭人命人送东西给湘云,一时宝玉回来,先忙着看了一回海棠,至屋里告诉袭人起诗社的事,袭人也把打发人给史湘云送东西去的话告诉了宝玉。宝玉听了,拍手道:“偏忘了他!我只觉心里有件事,只是想不起来,亏你提起来,正要请他去。这诗社里要少了他,还有个什么意思!”袭人劝道:“什么要紧,不过玩意儿。他比不得你们自在,家里又作不得主儿。告诉他,他要来又由不得他,要不来他又牵肠挂肚的,没的叫他不受用。”宝玉道:“不妨事,我回老太太,打发人接他去。”正说着,去送湘云的人已经回来道生受,给袭人道乏,又说:“问二爷做什么呢,我说:‘和姑娘们起什么诗社做诗呢。’史姑娘道,他们做诗,也不告诉他去。急的了不得!”宝玉听了,转身便往贾母处来,立逼着叫人接去。贾母因说:“今儿天晚了,明日一早去。”宝玉只得罢了。回来闷闷的,次日一早,便又往贾母处来催逼人接去。
直到午后,湘云才来了,宝玉方放了心。湘云到了大观园,众人都至,只是薛蟠还不来,宝钗笑道,“必然是还在午睡。”于是众人又到了清凉台,果然见到薛蟠还在午睡,晴雯坐在外间拿着一把团扇打盹,众人闹醒了薛蟠,要他来看湘云,薛蟠揉揉眼,“史大姑娘怎么来了?真是不恭,这会子还躺着呢。”于是换了衣裳,要见湘云写诗,宝玉于是将昨日的事儿始末原由告诉她,又要与她诗看。李纨等因说道:“且别给她看,先说给她韵脚;她后来的,先罚她和了诗。要好,就请入社;要不好,还要罚她一个东道儿再说。”湘云笑道:“你们忘了请我,我还要罚你们呢。就拿韵来,我虽不能,只得勉强出丑。容我入社,扫地焚香,我也情愿。”众人见她这般有趣,越发喜欢,都埋怨:“昨日怎么忘了她呢!”遂忙告诉她诗韵。
湘云一心兴头,等不得推敲删改,一面只管和人说着话,心内早已和成,即用随便的纸笔录出,先笑说道:“我却依韵和了两首,好歹我都不知,不过应命而已。”说着,递与众人。众人道:“我们四首也算想绝了,再一首也不能了,你倒弄了两首!那里有许多话必要重了我们的。”一面说,一面看时,只见那两首诗写道:
白海棠和韵
神仙昨日降都门,种得蓝田玉一盆。
自是霜娥偏爱冷,非关倩女欲离魂。
秋阴捧出何方雪?雨渍添来隔宿痕。
却喜诗人吟不倦,肯令寂寞度朝昏?
其二
蘅芷阶通萝薜门,也宜墙角也宜盆。
花因喜洁难寻偶,人为悲秋易断魂。
玉烛滴干风里泪,晶帘隔破月中痕。
幽情欲向嫦娥诉,无那虚廊月色昏。
众人看一句惊讶一句,看到了赞到了都说:“这个不枉做了海棠诗!真该要起‘海棠社’了。”湘云道:“明日先罚我个东道儿,就让我先邀一社,可使得?”众人道:“这更妙了。”因又将昨日的诗与她评论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