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听到裴瑕问及沈家旧案,李从鹤和李集父子也变了脸色。
裴瑕执杯的长指顿住,徐徐抬眼:“为何?”
李从鹤和李集对视一眼,瞥向下首的两位李家儿郎:“大郎、二郎,去厨房问问午饭准备得如何。”
李二郎疑惑:“这点小事让下人问便是……诶,大哥你踢我作甚?”
李大郎:“.......”
忍着对蠢弟弟翻白眼的冲动,他站起身,朝上座的长辈躬身:“祖父、父亲,我们先退下。”
又朝裴瑕一挹礼,便拽着李二郎离开。
书房门从外关上,静谧室内唯余茶香袅袅。
裴瑕见李家父子支开小辈,也放下茶盏,端正坐姿:“不知二位尊长有何赐教,晚辈洗耳恭听。”
李家父子沉默一阵,李从鹤道:“你来说吧。”
“是。”李集颔首,再看向裴瑕,容色肃正:“守真,你有为你岳父翻案的孝心,我们深感欣慰。只是这桩贪渎案,并非你想的那么简单。你才来长安,虽有淮南平叛的功
绩,却未正式授官入仕。且朝堂水深,你根基尚浅,此时贸然提出替沈家翻案,实在是不妥。”
裴瑕察言观色,也肃了神色:“听闻外祖父与舅父去岁为这案子奔走多日,最后却不了了之。不知二位是查到了什么,才这般反对我去翻案?”
李集也没想到他一语中的,噎了下,面露犹疑地看向李从鹤。
李从鹤也沉了眉眼,意味深长地看向下首那道渊清玉絜的身影,静默良久,才叹了声:“既是自家人,又一心为着你妹婿一家,也没什么好瞒的,说罢。”
李集这才压低声音,语气凝重道:“你岳丈干了大半辈子的工事,区区一座宝塔,如何建不成?只这座塔,是为孝慈太后所建,圣人又是一位大孝子……”
说到这,李集嘴角轻翘,难掩讽意。李从鹤轻咳了一声,李集才敛眸,继续道:“既是为太后所建,一应工料自是要用最好的。而这最好的,造价定然也最贵。这样一块大肥肉,谁能不馋?”
“你岳丈他坐到工部尚书那个位置,你要说他完全两袖清风,那也不现实。毕竟工部,也不是我和娇娇外祖父待的那清水衙门,收点小恩小惠,和光同尘,无伤大雅。但在营造之事上,你岳丈向来严谨,尤其为先太后庆贺冥诞这样的大事,他更不会胡来,什么贪墨两万两,以次充好,纯属诬陷!”
“那在背后以次充好,贪赃枉法的,另有其人。”
稍顿:“是沈家、李家,还有你们河东裴氏都惹不起的人。”
裴瑕浓眉拧起:“还请舅父明说。”
见他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态度,李集警惕得朝四周瞥了瞥,嗓音更低:“应国公,孙尚。”
这名号一出,裴瑕心头也一凛。
应国公孙尚,当今皇帝的亲舅舅,孝慈太后唯一的弟弟。
哪怕裴瑕鲜少来长安,也听过昭宁帝“至情至孝”的名声与事迹——爱屋及乌,连带着对应国公这位舅父,昭宁帝也极为尊敬。
“外祖父,舅父,你们手中可有证据,证明应国公便是圣华塔塌的罪魁祸首?”裴瑕问。
“这…这谁还敢往下查?”李集脸色难堪,眼露惶恐,“那可是圣人的亲舅舅。”
去年若非他一挚友好心提点了两句,他们再继续不依不饶地查下去,万一触怒应国公,没准李家也要遭殃。
不是他们不想救妹妹一家,实在是螳臂当车,无能为力........
君要臣死,臣能不死?君要保下亲舅舅,拉个臣子当替死鬼,他们又能如何?只得打碎牙齿往肚里咽,能留全家性命,都算是皇恩浩荡,万岁万岁万万岁了。
书房里一时静了下来,偶尔听得窗外两三风声。
良久,屋外传来小厮提醒,说是饭厅午膳已摆好了。
房中三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