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静玉第一百零一次地重复自己没事,正如六凤说的那样,手上那一点破皮的伤口早就愈合了。但毛春妹还是放心不下,非要边静玉老老实实地在小板凳上坐着,好像他再走两步路又会摔了一样。
家里其他女孩都忙着,她们先要结伴去打猪草,然后还有些别的任务,只剩下六凤在家。毛春妹就吩咐六凤说,如果大宝想要喝水了,别让大宝自己去倒,让六凤千万把弟弟照顾好了。说起来,六凤只比边静玉大了几个月,根本够不上桌子,倒水时还要踩在小板凳上,但毛春妹却不怕孙女摔了。
边静玉很无奈。
每当边静玉说“我可以”、“我自己来”时,毛春妹就会反驳说“你还小”、“哪有男孩子做这种事的,让你姐姐做就行了”,如果边静玉还要坚持自己做,毛春妹倒也由他,但转过身就会把家里几个女孩骂得狗血淋头,中心思想就是“身为姐姐,一点眼力劲都没有,真让你弟弟自己做啊,能不能懂点事”等。
边静玉的出发点是好的,但在很多时候,毛春妹的行为却硬生生把他衬托成了里的伪白莲,就是那种口里说着“都是我自己不小心,真的是我自己不小心,这不是某某人的错,不要怪某某人,要怪就怪我吧”却让身边的人恍然大悟地意识到原来是某某人的错啊并开始针对某某人的虚伪的白莲花。
可边静玉的本意真不是这样的!他能怎么办呢?他一直都很绝望啊。
如果边静玉没有前世的记忆,如果当初投胎到老边家的是一个空白灵魂,这孩子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估计五岁了时连衣服都不会穿、连饭都不会吃吧!说不定连上完了厕所都不知道自己擦屁股。
这种家庭教育可以说是非常失败了。
边静玉前世生于富贵,鲁氏同样把他看为眼珠子,但鲁氏是真的在养儿子,而不是在培养废物。自从恢复记忆后,边静玉很努力地不把今生的家人和前世的家人做对比,但他越发感激鲁氏对他的教导了。即便有很多东西是天生的,但边静玉不得不承认,鲁氏对他的教育很大程度上影响了他一生。
六凤很怕毛春妹,得了奶奶的吩咐,就紧挨着边静玉坐下,隔几秒钟问一句:“大宝喝水吗?”边静玉摇摇头。六凤一直问到元凤、二凤和三凤背着猪草回来,这才松了口气,好像完成了一件大事。
乡下可以称之为是猪草的植物有很多种,治寿村这边的猪草一般就是指一种背面是灰白色的大叶子。猪草摘回来后,可以直接剁碎了混在糠皮里给猪吃。不嫌麻烦的人家则会煮一下,也是剁碎了混在糠皮里一起煮。毛春妹有时候会给边静玉讲古,一边喂猪一边说:“我家的大宝就是有福气……前些年你还没有出生的时候,糠皮都是人吃的。粮食不够啊!这才过去几年啊,糠皮就都用来喂猪了……”
反正不管什么事,毛春妹都能往边静玉有福气这句话上扯。
边静玉有些震惊,问:“奶也吃过糠皮吗?”
毛春妹笑呵呵地说:“当然吃过了……那会儿,谁家舍得用糠皮喂猪啊。不过,那时自己家也不能养猪,说是要割资本主义的尾巴。猪都没有了。那日子过得……我们这儿还算好的,没有饿死过人。”
边家三兄弟之所以一直都很孝敬毛春妹,也是因为毛春妹确实对儿子们很好。在最困难的那些年月中,家里只要有一口好的,就全都供给了三兄弟。毛春妹总是骗儿子们自己已经吃过了,其实她宁可自己饿着肚子也要想尽一切办法让儿子们能多吃一口。只单纯就这一点来说,她确实是个好母亲。
元凤、二凤直接在院子里剁起了猪草。边静玉搬了小板凳,坐在她们旁边。
二凤见边静玉凑过来,忽然就站了起来,换了个离边静玉远一点的地方重新蹲下来,一边剁猪草一边说:“大宝还是离着我远一点吧。这刀可没有长眼睛,万一不小心伤到你,奶能把我剁了喂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