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弦给了几个建议,又另外约了时间,邀请郭玉龙参加一次团体的辅导干预,便与郭玉龙告别。
郭玉龙走的时候依然忧心忡忡,应子弦不知道他这个晚上会如何度过。
专心致志地倾听也是一件很累的事,应子弦伸了个懒腰,呵欠打了一半,忽然黑暗中响起一声打火的声音,接着一点猩红亮了起来,有人!
应子弦一声惊叫还酝酿在喉间,就看到一个男人从隐匿处走了出来,借着灯光,应子弦看清了他的脸,是闻铭。
“你在这里干嘛!”应子弦想声色俱厉,但对上闻铭的脸,自己语气就先软了一半,没了质问的味道。长得好看的人真是太可恨了!
闻铭没说什么,只是道:“帮人的心是好的,不过下次还是多些防备心吧。”
原来闻铭本来准备去忙,结果刚好看到应子弦和郭玉龙往僻静处走。他倒不是怀疑他们要干什么,也猜到可能是要做心理干预。只是地震以后,秩序暂时崩塌,也有人趁着天灾混乱的时候作奸犯科,应子弦外貌又出色,他怕她出事,便跟着过来了。
跟过来一听,果然是做干预,按理本来就可以走了,可走了没几步,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根看不见的线绊着似的,没迈出几步又回来了。闻铭心里想着,万一他刚走了,那个郭玉龙就起了恶念呢;万一他走了,又余震了呢?老赵把这些学生交给他,总得要看顾得周全些。于是便停了下来,这一站就站到现在,浑然不知自己的心态像个操心过度的老父亲。
应子弦直到躺在睡袋里,做好了入睡的姿势,才忽然想明白闻铭那句话的意思,也突然明白了闻铭的用意,顿时为当时木愣愣的自己感到羞愧,好歹也要说声谢谢。
正想着,身边有动静。应子弦稍微偏了偏脑袋,看到一双穿着军靴的大长腿从自己身边走过,应子弦“识腿认人”,应该是闻铭。然后那双腿用力一蹬,上了乒乓球台。搞了半天,最后这乒乓球台给了闻铭睡。
应子弦腾挪转移,变换角度,终于看清楚球台上的全貌。的确是闻铭,合衣躺在那儿,脑后垫了个包,两条腿交叠在一处,侧影线条像一条宏大的山脉。
应子弦看着看着,不知不觉睡着了。半夜忽然醒来,是被头顶上方的动静闹醒的。她一向浅眠,醒了就睡不着,从睡袋里坐起身来,看看到底是什么幺蛾子。
声音来自闻铭。他双眼紧闭着,不断发出呓语,深度睡眠下人体的肌肉应该是松弛状态,他却紧绷着,手掌紧握,甚至有些痉挛。
闻铭已经很久没有梦到这片海水了。这些年他调整得不错,很少再想起这些往事,但这个晚上,也许是因为这几天的救援让人太累,放松了警惕,这个梦又找准时机蹿了出来。
漫天的海水铺天盖地朝他兜头扑来,他沉浸在海水中起伏,渐渐地,有一丝红开始在海水中晕染,然后迅速扩大,整片海水都染上了那种浓稠的猩红,梦里应该是没有嗅觉的,然而闻铭闻到了浓郁的血腥气,耳边似远似近传来队员们求救的声音:“队长……队长……”
“闻铭!闻队长!”闻铭霍地睁开眼,正在试图把他叫醒的应子弦被他的眼神吓得
倒退了一步,两只伸出去准备摇醒他的爪子像是干了什么坏事,偷偷地又缩回来,藏到了背后。
“……是你。”闻铭慢慢醒过神来,揉了揉眉心。
应子弦看他眼里骇人的浓黑褪去,才小心道:“你做噩梦了?还好吗?”
“还好,谢谢。”闻铭看似彻底清醒了,“你回睡袋去吧。巴邑晚上挺凉的,小心感冒。”
应子弦一被吵醒,哪里还睡得着。在睡袋里东想西想,想到一晚上接连两个人被梦所困扰,人类可真是奇怪的物种啊!那些过去的创伤、痛苦、后悔,在清醒时被竭力压制,可是当夜晚来临,当意识沉睡,它们就悄悄在梦里滋生、复盘,提醒你永远勿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