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容将鞋脱在阶下,换上屋室内穿的软鞋。
她目光落在地面,离她脚下最近的是一双墨色男履,颜色看起来已经有些旧了。和她的鞋比起来,这双尺寸极大,上头花纹几乎算是素气了。
她穿的也是翘头履,上面绣着不知多少精细的花纹。她好奇地打量了一下,姜家纵不奢靡,总不至于让人穿这样不起眼的鞋子。
老夫人院子里种着一棵长青树,檐下皆是修剪得十分漂亮的花木盆景。花木品种名贵,就连垂挂的帘子虽看起来不打眼,用料和线绣也都不是一般人家用得起的。
听到外头的声响,垂帘被撩起,帘下面坠着的珠子碰撞得叮当直响。迎出来的是一个穿着草木绿对襟衣的小丫头,梳着双垂髻,上面别着一个小小的银铃铛发扣。
恭恭敬敬地笑着说:“老夫人、大人和少爷们都到了,小姐快些进去吧。”
等进了门,热气一冲,姜容脸上立刻浮起浅浅的红晕来。香旬帮她解下披风,她迎着众人的视线走近了才慢慢屈膝行了个礼。
老夫人就坐在正中的位子上,依靠着凭几,身前放置了一张食案。上身穿一件品月色缂丝菊纹的短褂,头发被染得乌黑,戴着素白的银饰,搁在案上的手腕上套着一串佛珠。
眼角下垂,嘴边法令纹很深,面相看起来就很刻板严肃。她右手边坐着姜出,姜出一见女儿进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就浮出几分笑意来。他是武将出身,气质偏硬,眉眼之间和姜容很像。端坐在那里,本来瞧着十分威严冷漠,这一笑整个人都温和了许多。
老夫人问姜容:“听你父亲说你早上又不舒服了,现在可好了?”
姜容笑着回:“劳祖母和父亲挂心,已经全好了。”
姜出一整天没见到女儿了,看她面色红润也就跟着放下心,开口说:“阿容,坐到父亲身边来。”与他隔了一个位置的垫子上,坐的人是姜泓,姜泓对面坐着邵允梁。
七岁的姜桥是冯姨娘生的庶子,和邵允梁坐在同一排,有个穿灰蓝褂的仆妇在一旁照顾他。他体型上比同年的孩子明显小了一号,今日穿一件暗黄色的衣服,呆头呆脑的,一个劲儿地往老夫人那边看。
他看的应当是老夫人身侧的冯姨娘。冯姨娘因为不受宠,一向表现得畏缩极了,平日见到父亲,永远低头站在五六步以外,半句话也不敢多说。
此时也一样,埋头垂眼,身上湖蓝色的衣裙勾勒得身形异常纤细。皮肤白得不正常,一根金钗子把头发绾成松落落的髻。
妾侍是没有资格与老夫人一同用饭的,冯姨娘就跪坐在老夫人身旁的软垫上准备着服侍老夫人用饭。
其余两个妾侍连露面都不能,姜容也只在回姜家那天见过那两人一面。
姜桥不被养在生母身边,虽然许多事不太明白,但对生母还有着本能的亲近。只是到底年纪小,听见新的脚步声很快就被吸引了视线。他手掌一大半都缩进袖子里,用力拍打身前的食案,抻着身子不老实地扭动身体。他平日很少这样闹,或许是此处人多,有些不安。
对面的姜泓皱了下眉,其他人并无丝毫的反应。冯姨娘听见儿子弄出许多响动,更是连头都没抬。
姜容方才一进到室内就将所有人都收入眼底,回姜家之后她只见过姜泓这个堂兄两面。从姜桥身上收回视线先看了他一眼,见他唇畔带笑,一脸温和地盯着自己看,也回了一个笑,带上邵允梁和姜桥一起打了招呼:“堂兄,允梁哥,桥弟。”
她视线再次从这几个人身上划过。
邵允梁轻轻点了下头算作回应。他黑衣黑发,高大挺拔的躯干饱含力量,眉骨漂亮得仿若刀刻,高鼻薄唇,和他对视时姜容袖中的手忍不住抖了一下。
像是被一只伏在笼子里,野性未除的猛虎懒洋洋地扫了一眼。
和嘴边弧度始终不曾落下的姜泓比,邵允梁的样貌已经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