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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初春,林玉婵试探着往美国康州、容闳的下榻旅馆写信,托格纳托轮船公司的远洋客轮寄送。
当初容闳赴美,乘坐的就是这个公司的轮船;后来林玉婵给圣诞·弗里曼订购船票,也找的同一家公司,算是熟客。因此那办事员也很热心,承诺一定会小心寄送,准时送达。
在那封信里,林玉婵叙述了博雅公司如今的业务简况,并让员工们都写了问候,不识字的也口述了几句。
骂朋友误他,骂旧主抛弃他,骂一个贱籍女人居然骑到他头上,骂多年前碰到的算命先生只会讲好话,没算出他命里这一劫,肯定是故意害他……
他原本在广州有妻有妾有女儿,贩猪仔事发之后,他为了来上海重新创业,遣散了小妾,嫁出了幼女,只留个糟糠之妻打理家务。可不曾想,女人家居然也趋炎附势,被洋场的风气带坏,染上了拜金的毛病。原本老实温顺的黄脸婆,眼看王全一天天亏钱,开始还安慰两句,后来居然也开始顶嘴,指着他鼻子骂他没用,家里床头日夜大战,让他更加不得安生。
铺子里的伙计都知道老板炒地皮亏钱,但不知老板把整个铺子都抵押了出去。倒是还在正常工作,但三天两头旷工,因为王全根本不管。
到了例行给海关派送精制茶的那日,德丰行送货的伙计被崔吟梅叫住,在江海关后门口训了半个钟头。因为茶叶保存不当,已经受潮发酸,根本没法入口。
林玉婵不敢一意孤行,等到礼拜日中午,商会例会接受后,来到两条街外的一家平价海派西菜馆,含笑问了个雅间。
苏敏官正在给她的面包上涂牛油,听到门帘声,嘴角不声不响的一翘,没抬眼。
两人各有生意,鲜少有机会独处,于是林玉婵提议,每周约个新饭馆,吃个工作餐。
在缺乏监管的市场机制下,不管多么巨量的资产,也可能在弹指间消失无踪。
清政府的政策一日一变,在它那命运多舛的最后五十年,还有无数民变和起义正在酝酿中。
林玉婵如今身家约莫一万两,大部分都是博雅的资产价值——其实地价最疯狂的时候,她的身家能达到一万五千,但这些都是纯数字,看得见摸不着。
她手头能调动的个人积蓄不过一千银元左右。已经属于小资阶层中不差钱的。
但她愈发觉得,把自己所有资产都放在博雅公司一个篮子里——当然还有义兴的一点股份,但两家铺子其实命运相连——看似稳妥,其实危险。
只有少数人,在画片上见过那喷着黑烟的狰狞车头,和蒸汽轮船上的黑烟如出一辙。知道火车也不过是工业文明的成果之一,跟骡车马车一样都是拉东西的,不过施了西洋异术,能日行八百里,是车中的神行太保。
林玉婵:“容先生说,修建铁路的工程,由美国政府大力扶持,想必那些铁路公司实力雄厚,并非皮包公司。而且修铁路是长期的实业工程,等铁路修好,美国可以大举开发西部,经济起飞,成为世界强国……”
红姑几个人彻底听不懂,悄悄离开,吃午饭去了。
文艺青年常保罗强撑着听了一回儿,强行评论:“别人的国计民生,跟咱们大清也没关系呀。人家要改革发展,咱们遥相支持一下就行了,用不着真金白银的扔进去啊。”
林玉婵笑笑:“也是。不过容先生将美国当成第二祖国,愿意为它花钱,咱们也管不着。”
她说这些,不是为了给别人上课,只是为了捋清自己的思路。
可以说,19世纪的美国修铁路,正如21世纪的中国修高铁。畅通的运输网络,催化了美国的工业化进程,把这个各州自治的联邦国家,彻底变成一个完整的超级大国。
但老赵显然对这个“白拿薪水的小女孩”颇有微词。林玉婵想了想,还是照顾老赵的情绪,笑着劝解道:“人家读书人十年寒窗,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