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对,略略翻了翻各样文件记录,点着自己脑门,有点头疼。
“金兰鹤”的名头太沉重,他早在广州时就天天想着禅位,无奈没人敢挺身接盘;今日情急之下,又不得已拿这名号唬人,更是自己把自己又捆牢一圈。
他胡乱翻着航行时刻表,喃喃道:“义兴是洪门会产,总不能卖了……江浙分舵也不知哪里找去……要不送信去广州,把诚叔叫来当老板,好好治治这些烂仔,反正他以前做过漕运……哎,诚叔估计在乡下。”
他忽然抬起眼,眼中的光芒晶亮,朝林玉婵一笑。
“阿妹,你何时学的拆解枪械?”他托出那把杀过人的洋枪,调转枪口冲自己,枪把送到她手边,笑问,“想要吗?”
刚刚以一己之力硬挑清帮大营的洪门大佬,鼻尖上冷汗未落,手指还有血腥气,转个身,却重新披上翩翩少年的皮,眼角盈盈弯着,笑容充满天真蛊惑。
林玉婵差点坐地上,十分感动地拒绝:“我想好好活着。”
她觉得此地不能久留。突然想到一事,急问:“现在几时了?”
话音刚落,只听得外面街道噼啪几声鞭炮响。
片刻后,响起更热闹的鞭炮。大珠小珠落玉盘,硝烟漫上天,整个苏州河沿岸好似开了夜景照明,银花乱舞,照出树木和屋顶的轮廓。
苏州河里依旧泊满了船。那艘大沙船桅杆竖的高高,那桅杆后面忽地燃起一簇花火,成了根喜庆的荧光棒。船首昂扬,又如节日里的龙舟。
小年夜马上过去。明日便是除夕。农历1861年的最后一天。性急的人已经开始提前庆祝。
林玉婵匆匆忙忙往外跑:“容先生还等我呢!”
苏敏官拦住她,指指她脚下:“鞋。”
差点忘了。她慌慌张张的找个凳子坐下,墙上拽块抹布,打算包了脚。孰料鞋面上的血比她想的多,被河水稀释过后不凝固,反倒擦了她一手。她再回头看,自己身后一串血脚印。她吓得一哆嗦,抹布擦花了。
苏敏官就没她那么业余。他行走的时候小心避过血泊,还踢了几块砖头木板作桥,脚下干干净净。
谁让她那么急着跑呢,他也拦不住。
他无奈,说:“你别动。”
也是他疏忽,忘记提醒她脚下留意。整双鞋子不能要了。
他用钥匙打开大烟房里的几个木箱。船行力夫费鞋,其中一个箱子里果然摆着几双七八成新的土布男鞋,大概是常备着用来替换的。
“这双应该能穿。”他挑了双最窄小的,就要扔给她,“对了容先生是谁?”
好在扔之前看了一眼。小姑娘坐在凳子上,翘着一双滴血的脚丫子,张着十只染血的手指头,手足无措地看着他,拼命摇头。
“别别别不要先别给我……”
苏敏官笑出声来,胸中那股血腥而沉重的紧张感消解了三分。
他命小弟打来一盆水,亲自端到她面前。见她满脸焦虑,又童心乍起,学着戏文里的腔调:“娘娘请用。”
林玉婵微窘,随后不甘心地想,你个古人你还取笑我。
她坦然洗手,笑道:“小白子免礼。”
乳名小白的黑帮大少:“……”
自己手巾都送出去了,林玉婵随便在袖子上抹干手,待要脱鞋,苏敏官低沉制止。
“你的手上就别沾血了。”
一句简简单单随口的话,林玉婵却忍不住从里面发散出深一层的意思来,一时间出了神。
苏敏官轻巧脱了她的鞋,就着那盆水洗净了手,确认袜带没脏,笑道:“好彩你是客家妹,否则今晚别想回去了——来,试试这双。”
林玉婵一开始完全没听懂他的意思,愣了好一阵,才慢慢明白过来,耳尖有点发热。
客家女人不缠足。贫穷的客家妹甚至日日打赤脚劳作,粤人见怪不怪。
而寻常汉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