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急了点。枪管不直,弹道有偏差,而且越打越歪。楚老板他是指着要害射击的,居然两枪没死。
枪把上还有棉絮,还缠着她慌乱扯下来的裤腿里的丝线。
然而现在来不及重装。义兴船行的兵械都藏在仓库隔壁的杂物间,里面只有些粗劣的长短大刀、藤牌火铳——就这,也是大清律明令禁止的兵器,也就是在租界没人查,否则谁持有谁杀头。
他捡了一把最锋利的刀,挂在腰间。角落里还发现一尊肮脏破裂的关帝木像。他拾起来,夹在胳膊底下。
然后收了所有钥匙,搜出来名册和账册,锁上兵械库的门。
七颗子弹立了威,马仔们不敢怠慢,匍匐着爬近。
“好汉饶命……老兄饶命……我等都不曾冒犯这姑娘,是、是楚老大自己坏规矩……饶命饶命……”
也有人贼溜溜四顾,寻他有没有同伙。
苏敏官将那灰败的关帝像矗在一地血泊中,朗声开口。
“洪顺堂下金兰鹤,奉总舵主之命,特来清理门户。楚……”
他扯开名册,余光看一眼,“楚南云违背会规,恶行累累,即刻逐出洪门,连带心腹五名,就地诛灭。其余兄弟,虽有罪责,念在所陷不深,若愿重新归顺洪门,一概赦免。如愿回乡,任凭离开。义兴船行即日起歇业,由两广分舵接管整顿。”
马仔们面面相觑。天地会公认的两任总舵主,第一位郑成功,第二位陈近南,都已经在天上打了几百年麻将,管不到俗世的徒子徒孙;各地分舵也早就各自为政,所谓“总舵主之命”,就像洪秀全宣布的“天父圣谕”一样,只是个萝卜章,表明自己师出有名。
但“金兰鹤”的大名一出,有点年纪的全都如雷贯耳。
“广东金兰鹤……说是有一杆开了光的洋枪,枪法神准,百步穿杨……
“那不就是这把?——不会吧,哪变出来的?”
“据说在广州三元里,一人射杀了二百洋鬼子……”
“……不是已经被砍头了么?怎么……”
“假的!障眼法!又活了!你们真是消息不灵通……”
苏敏官任人议论揣测。他手里的枪已经快散架了,子弹只剩三颗,更没有什么“两广分舵”接应。但凡有人垂死一博,他就得去苏州河跟楚老板一起并肩遨游。
匍匐的人群中突然窜出一个大汉,辫子盘在头顶,粗声叫道:“假的!我见过金兰鹤!大胡子!绝没这么年轻!”
那是楚南云最心腹的一个打手。他五大三粗,肌肉虬结,一边喊,将关节活动得咔咔响。一边抄起桌上大烟筒,咔的一声,轻松折为两截。
碎末落地,他朝苏敏官猛扑过去。
“你可以试试。”斑驳的枪口指着他双目之间。枪口后的年轻人抿起嘴角,似有似无的笑意令人胆寒,“便知我真假。”
大汉喉咙里咕噜噜响,和他凶狠对视,余光瞥见血泊里的几具尸身。
苏敏官食指扣扳机,冷静地回望。轻微的动作带给他不祥的反馈。后膛里的这颗弹,八成已经卡住了。
令人心悸的对峙持续了一盏茶工夫。忽然,另一伙计颤巍巍站了起来,将那大汉的拳头用力推开。
“罢了。认命吧。”他转向苏敏官,沙哑地说:“多谢舵主留我等性命。”
团体中最忌人心不齐。更何况仓库里有不少像苏敏官这样、被骗来做苦力的,此时一声不吭,犹如木偶。
缺了一把胡子的关公灰头土脸,然而雕工粗犷,一双虎目余威尚在,令人不敢直视。
一盏污秽的油灯自下而上,将那废弃的木雕照得宛如天神。
苏敏官心念一动,走到神像正前,撩起前襟,郑重拜了下去。
“神明在上,佑我洪门,重拾正道。”
眉眼间青涩尤存的后生仔,不管多么心狠手辣,也很难让人一眼敬畏。但关公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