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妃人人自危,这才是大清二百年来她们接生嬷嬷地位尊崇的根本原因。
可是珍妃偏不从这一套。
她们这八个嬷嬷到了景仁宫,虽然被好吃好喝地供了起来,但珍妃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条,按时作息,均衡膳食,适当运动,根本没有给她们半点插手的余地。
除此之外,还有两个浑身穿白、跟披麻戴孝似的洋鬼婆(护士)跟在她身边,每天三次定时用英文询问并且记录着什么,或是用一些奇奇怪怪的器械在她身上比划,或是扶着她在院子里散步,或是提醒她定时用膳、吃水果、喝羊奶……
连吃的食物、用的脂粉、点的香料,都要被这两个西洋女人取一些去泡在有颜色的水里,或是添加各种试剂,或是放在玻璃试管里摇晃,或是放在一个圆筒铁台子(显微镜)上观察过后,才进得了景仁宫正殿的门。
这些奇怪的现象,锦嬷嬷不是没有质问过,珍妃却笑语盈盈地告诉她,自己信了天主教,这是天主教的法师在做法为孩子祈福,跟把吃喝穿戴的东西拿到寺庙里请高僧开光(?)差不了多少。
锦嬷嬷隐约觉得她在说瞎话,高僧开光也没有住到人家家里来,天天开光的道理呀!但她却拿不住景仁宫的把柄。
她虽然是太后派来的,但再大的体面,也只能在中国人里逞一逞威风。那两个英国女人连中国话都不会说一句,她总不能操着一口满语问人家你们是不是在做法祈福吧?
况且天主教传入京城,也是康熙爷允许的。宫里信这个人的不多,但也算不得什么禁忌。
虽然拿不着珍妃的把柄,但这些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东西,让锦嬷嬷隐隐有种被抢了饭碗的恐惧。而珍妃的态度更是让她有觉得离奇的愤怒。
他他拉氏怀着身子,依然每天梳妆打扮,坚持早起,白天批阅各种文件,晚上还有心情拉着皇上听西洋曲子。生活的重心一点也没有因为这个孩子而改变。
这还了得?!生孩子是女人的天职,一个妃子,不以皇嗣为重,怀了孕居然跟没事人一样,还配做女人吗?这就相当于一个母鸡下了蛋却不肯乖乖抱窝,这不乱了套了吗?
要是以后人人都这样,她们这些人信奉了一辈子的规矩、练了一辈子的手艺、挣了一辈子的脸面,还有什么用武之地呢?
锦嬷嬷满怀心事地出了宫,正要回自家在宽面胡同的下处,却听到街上乱哄哄的有人喊:“号外号外,日本派兵进驻朝鲜了。朝鲜吉野农场工人哗/变,围攻场主。日本宣布对朝鲜进入紧急状态,先头部队已经抵达平壤!皇上急电数省总督进京了,号外号外!”
众人忙不迭地上去围住报童,抢购报纸。锦嬷嬷眼尖地发现,竟然还有女人夹在里面。
什么日本,什么朝鲜,祖宗规矩不守,婆母在颐和园不敬,怀了孩子不静养,倒去关心这些有的没的,现在的人真是妇德沦丧啊。
锦嬷嬷嘴里恨恨念叨着,忽然迎头撞上邻居赵大娘。对方见她脸色不愉,忙笑着上来问:“我的好婶子,这是怎么了?”
赵大娘也是内务府包衣,但她男人却是蒙八旗的,在朝鲜做生意发了财,这个月才搬回北京。
宫里用的嬷嬷都是满洲上三旗包衣,赵大娘进不了宫门王府,构不成威胁,锦嬷嬷倒很能跟她说上两句话,忍不住把自己最近伺候的一位贵人很难相处的话讲给她听了。
“哎哟,我的婶子,您哪里知道这里头的厉害。”赵大娘压低了嗓子,“您当这魇胜巫蛊养/小/鬼的事只有中国人才有吗,洋人手里更有你想不尽的法子呢!”
锦嬷嬷不由悚然一惊,当即拦了一顶轿子,摇摇摆摆往颐和园去了,却不知她走后,那所谓的赵大娘脸上露出了与身份极其不符精明的笑容。
她进屋洗净了脸上暗黄的脂粉,露出一张秀美绝伦的面孔:“告诉荒尾君,秀子不辱使命,已经成功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