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孟卿背影僵硬了一瞬,沉默着擦净茶杯,转身从小煤炉上提来开水壶。
佟文静低头瞧着他握着壶柄的手,青筋隆结,骨节分明,四方的阔指甲。
这双泛着男子气概的手,跟她的完全不同。
滚沸的开水一入茶杯便茶香四溢,佟文静凝神瞧着,心跟着白色的花瓣忽上忽下。
至今,佟文静亲身过多次重逢,从没有过这样的感受,既欣喜又尴尬。
严厉的教官与犯错的女兵,这样角色让她有些无所适从,嘴巴跟黏住了一样,说不出任何话。明明她有那么多可问的。
恒孟卿摩挲着茶杯,“爷爷说你给他打过电话?”
“嗯。”佟文静回忆起那段时间,依然记忆尤新。她对他参军的事情一无所知,突然一封来信告知她,“我要上战场了”,想也知道她有多震惊。
恒孟卿现在也说不清那时的选择是否正确的。他没有参加高考,拿着薄薄的毕业证径直走向军营,怀的是不解与怨郁。
爷爷,父亲走过的路究竟藏着什么魔力,吸引他们为舍生忘死、奋斗一生?
家庭,妻子,儿女,对他们而言又是什么呢?
恒孟卿原想着不过一两年便能得到答案,谁料到他也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
至此,恒孟卿才终于有些理解他们的选择。
这些隐秘的话,恒孟卿都藏在了心里,轻描淡写把那段时间的故事讲了出来。
从他突然改名参军,到紧急上战场,等等。
在他的话里这些经历仿佛都不值一提。
佟文静听得仔细,脸上不自觉带着几分小心翼翼,“那之后为什么我给爷爷打电话就没人接了呢?”
“他不久后就住院了。”恒孟卿起身,掩饰着表情,尽量用无悲无喜的语气陈述,“年初刚去世了。”
佟文静握着茶杯的手猛然一抖,茶水撒了出来,热意沁入胸口处,压抑得她无法喘息,“怎么会?恒爷爷那样好的一个人。”
“他…”想要询问的话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恒孟卿一言不发,眼神幽远,落寞地看着窗外。因为了解那种痛,佟文静看得无比心酸,她无法顶着那张脸说出任何话。
她无声而坐,讷讷着察言观色的样子,好像让时间又回到从前。两人总是这样互相陪伴,安慰彼此受伤的心。
只是这样的时间、地点实在不适合叙旧,在两人很有默契的不说话时,李英来打探情况了:“排长,事情还没解决啊?”
不对劲,实在不对劲。
李英的眼神在两人之间不断飘来飘去。两人谁也不看谁,避嫌似得站地很远,但李英就是莫名的就是笃定,在他消失的这段时间里两人之间一定大声了什么。
恒孟卿暗恼他来的不是时候,但也知道这样耗下去不合适,总该找另外一个时间,再单独叙叙旧。
“走吧,中午的事情下不为例,回去写份检讨报告交给我。”
这个处罚不偏不倚,让人找不出一分错误。
“李英,你把人带回去。”
佟文静心松开了,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谢谢排长。”
“等等。”
两人准备走了,恒孟卿记起她遗落的牛奶瓶盖,手伸到李英面前,“拿来?”
“什么?”李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瓶盖。”
拿回瓶盖,佟文静走得实在狼狈,一路上李英的死亡视线无数次从她身上飘过,想让她无视都不行。
“教官,我又犯什么错了吗?”
李英摇摇头,笑得神秘,一脸我知道,但我什么都不说的表情,“没什么。”
“…”佟文静无语了。
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