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先前还奔着一堆胭脂水粉去的莞儿不知什么时候从角落里扒拉出个小玩意儿,她一屁股坐在榻上捧着这个新玩具看了又看,还用胖乎乎的小手指头戳了两下。
莞儿自是不知道自己拿了什么,宋子循却看得清清楚楚,那是一枚巴掌大的印章。原本在试晬礼上这也算不上什么稀罕东西:时人素来都以儿子在抓周时抓到此物引以为豪——印者,权也,乃是承天恩祖德,官运亨通之意。
可这东西,却万万不是给女子用的——那些严谨的人家,甚至根本不会让它出现在女童的抓周宴上。
本朝虽对女子的约束并不严苛,贵女们也多可同男子一般读书识字,抛头露面,可也仅限于此而已。此时一个小小的女娃,手里却握着象征封侯拜相,功成名就的印章,这背后代表了什么……
先前还不时传出几声赞叹和笑声的中堂忽地安静下来。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说话。
宋老夫人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抿紧嘴唇,神情冷峻,就连宋家其他人也都变了脸色。唯宋子循面上依旧无波无澜,神情自若地负手站着,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此时贴身的衣物已被汗水浸湿。
莞儿自己尚懵懵懂懂,哪里知道只这么一眨眼功夫,在场的大人心思已经转了几转,她噗嗤噗嗤拿着印章又戳弄了两下,这才晃晃悠悠站起来。
“得得!”她抬起头冲宋子循露出个大大的笑容,忽然跌跌撞撞地朝他的方向扑过来。
宋子循唯恐她摔倒,连忙伸手去接,小家伙却眉开颜笑地扎进他怀里,“得得要,得得要!”她奶声奶气地叫着,肉嘟嘟的小手献宝似的把印章直往宋子循掌心里塞。
屋子里前一刻还紧张不安的气氛伴随着莞儿的举动顷刻间一扫而光。众人这才如梦方醒:敢情人家孩子这印章不是给自己要的,是给她父亲拿的!也不知是谁最先发出一声赞叹的惊呼,紧接着大家伙也迅速反应过来,那吉祥话登时就跟开了闸的洪水似的奔涌出来。也有夸莞儿乖巧懂事的,也有夸她早慧孝顺的,更多人却围着宋晋泽跟宋子循一个劲儿道喜。
可不是么?现下国公爷圣眷正浓,嫡出的长公子更是年少有为,前程似锦,如今孩子随便抓个周,都能给她爹抓回个印章,可不正预示着国公府将来必定大有作为,还会更上一层么?
众人中有本就与宋家交好的,也有存心想要巴结奉承的,一时间直把个莞儿夸得天上有地上无,宋子循更是人中龙凤,个中翘楚。
……杜容芷亦被一众女眷们围住道喜。永宁侯世子夫人岑氏因在家就被余展晏叮嘱了几句,此时故意长叹了口气,语带惆怅地与一旁贺喜的夫人道,“旁的也还罢了……只我瞧着刚才莞姐儿黏着她父亲那热乎劲儿,真真羡慕死个人!”
“可不是怎么的?”余二少夫人蒋氏闻弦歌知雅意,含笑附和道,“倒是看不出大少爷平时那么严肃的人,对女儿却是这般慈爱。”
岑氏暗暗回给姜氏一记赞许的目光,故意朝莞儿那边挑了挑眉,掩唇笑道,“你们快瞧,大少爷看姐儿那眼神儿,是不是要把她疼到骨子里去了?”
众人顺势望去,只见不远处乳母正要上前去抱莞儿,小家伙却好大不乐意,扭着圆滚滚的身子挂在宋子循脖子上死活不肯下来,后者脸上全然没有半点不悦,还低下头亲了亲女儿的脸颊,在她耳边温柔地说着什么……
杜容芷只觉得有什么从心上飘过,软软的,又暖暖的,来不及细想,也不敢细想。她只怕那些细微的感动与憧憬又会和从前许多次一样,肆无忌惮地在心底生根发芽,直到再一次被血淋淋的现实连根拔起……
杜容芷垂下眼,淡笑了笑,“世上的父母又哪有不疼爱子女的?世子爷对府上哥儿姐儿的心肯定也是一样。姐姐就莫打趣我了……”
“嗯——”岑氏不以为然地撇撇嘴,“旁人我不知道,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