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瑀一看到李诫, 眼泪就止不住了。
一身褐色短打, 裤腿挽到了膝盖上, 赤脚穿着草鞋, 小腿和脚上全是泥。
他看上去十分疲乏,脸色异常苍白,整个人消瘦不少,双眸也没了往日的神采, 眼睛下面一团暗影, 嘴唇干得爆了皮,下巴上胡子拉碴的,连一向挺直的腰背都略有些弯。
赵瑀从没见他如此憔悴过, 这个人, 只怕是几天几夜没有休息过。
赵瑀的目光渐渐模糊了,眼前弥漫起一片白雾,眼睛也开始发烫,胸口一阵阵闷痛。
她很想大声说上几句话, 但她嘴张了张, 却没有发出声音。
只有手向他的方向虚伸着,似是要抓住什么。
李诫根本没料到会在这里遇见她,先是一愣,用手背揉揉眼睛, 待看清确是赵瑀,霎时目中波光流转,洋溢着抑制不住的喜悦。
他拔腿就往这里走, 本打算板起面孔,教训她几句不知轻重安危,然到了跟前,看到她的眼泪,出口的话却变成,“瑀儿,一路上可好?唉,看我问的这话,你看看你都累瘦了,准是没少受罪。地上都是泥,当心弄脏你的鞋袜,我抱你去屋里歇着。”
李诫吩咐那几个官差衙役道:“各位辛苦,后衙里头的事让雇妇来做就好,你们先回去当差。”
说罢,他不顾赵瑀的轻声反对,打横抱起她,深一脚浅一脚走到后衙宅院。
正院虽然也被水浸了,但好歹没有淤泥,且三间正房都是干净的,比前衙好了不止一点半点。
李诫没有进屋,将赵瑀放在廊下台阶上,站定说道:“我回来取点东西,马上还要去双河口,不能多陪你了。现在城里城外又是灾民又是流民,乱得很,你等闲不要外出,有什么事吩咐帮佣的两个婆子就好。”
赵瑀忍不住拉住他问:“双河口的水退了吗?”
“还没有。”李诫摇摇头叹道,“没那么容易,不过决口的河堤慢慢在合拢,我只求水势不再继续漫延就好。曹无离说只要天不下雨,十五日内水就会完全退下。”
“那你能不能不去?你不懂河务,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在衙门里不一样能办差吗?”
李诫笑了,轻抚着赵瑀的脸颊,“瑀儿,我知道你担心我,可我不能不去。我是这里最大的官儿,只要我站在那里,双河口修堤的河工和差役就有主心骨,他们就有气力干活。而且……”
他的神色忽然黯淡下来,“上一任的孙同知被洪水卷走了,他……在水里对我喊的最后一句话是‘修好河堤’!就冲着他,我怎能自己躲起来,看着大家伙儿卖命?我可不想做一只缩头的王八!”
赵瑀不由笑了一下,笑过之后是无尽的苦涩,她嘴唇微动,无奈地说道:“好,你去忙吧,只是你拼命的时候,也要稍稍想着我——想我还在这里等你平安回来。”
“你的话,我全都记在心底了。你放心,等水退了我就回来。”李诫亲昵地吻了她一下,“你能来,我真的很高兴。”
他转身走了,看着他晃晃悠悠的背影,赵瑀没由来的一阵心酸。
李诫的仕途好像就没平坦过,去哪里都能碰见不寻常的大事。
也不知道这次会如何,赵瑀仰头看着似阴似晴的天空,缓缓吐了一口气。
自己虽然是个内宅妇人,但也应当能做些什么。
稍做歇息后,她找留守衙门的书吏了解了下城里赈灾的情况。
安置灾民的地方有了,给灾民看病的郎中也有了,粮食草药也陆陆续续从外地往这里运,此外李诫还征调了部分兵勇、乡勇帮老百姓清理城里的淤泥杂物。
看似一切妥当。
赵瑀却打算和蔓儿一起去城外安置的粥棚。
留下来整理文书写条陈的刘铭知道了,直说胡闹——那里怨声载道的,什么人都有,你一个诰命不顾身份去哪里做什么?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