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皇帝就在面前, 陆烬朝仍然控制不住眼神,看向水晶棺椁里面躺着的人。
她是位二十多岁的女性,仰面躺着,双手平放在身侧, 双眸紧闭, 面容平静, 似乎只是睡着了。
她穿着质地最服帖且柔软的深色衣服,身形高挑, 就算在沉睡中,也能感受到强壮, 那是属于女性特有的力量感, 丝毫不会让人感觉到不协调的野蛮。
陆烬朝迈开步子, 在沉稳的脚步声中, 靠得近了些。
她微卷的长发披散着,露出完整的面庞, 左半边太阳穴处有明显的塌陷痕迹, 陆烬朝知道是强烈撞击造成的颅骨损伤, 当时的伤势应该相当严重, 甚至到了把整个头部撞到稀巴烂的程度,就算尽可能修复,也无法做到恢复原状。
而开颅去脑的伤疤被重新长出的头发遮盖, 无从看到。
她并不是那种一眼看上去就让人惊艳不忘的样子,安静躺在这里,甚至都有些普通, 但陆烬朝见过她鲜活起来的模样:少女时代的她将佩剑挂回腰间,摘下面罩甩了甩汗湿的头发,将迎来的勋章放进幼弟的掌心, 英姿勃发。
皇女沙弥娅,十年前在凯旋之际,死于一场刺杀,年仅二十九岁。
水母轻盈且缓慢地游动着,在灯光的照耀下,发出梦幻满的色泽,水波涌动,投下斑驳流动的光影。
耳边一片寂静,e7自从进入通道后,就再也没说过一句话。
而皇帝只是望着陆烬朝,和上次见面相比,他没有化妆,精神状态真实地呈现出来,气色差到甚至可以说灰败。
最终还是陆烬朝率先开口:“陛下。”
“陆医生。”皇帝低声叫他,只是一声,就能听出肺部的沉疴宿疾,“我等了你很久。”
“抱歉,前一阵研究所那边出了点问题,让陛下久等了。”
皇帝摇摇头,叹息一声,道:“应该是我要感谢你这么多年来的帮助,研究所之前出的那些事,我都听温教授说过了。”
“这是我应该做的,她不光是您的女儿,更是我的朋友。”陆烬朝顿了顿,他打开了终端的扬声器,轻声唤道,“e7?”
e7不吭声。
“e7。”陆烬朝又叫了一声。
“啊?”少年音从扬声器中传出,回荡在这片地下的海洋宫殿中,带着深深的迟疑和迷茫。
这声音还是当初e7自己选的,它长久以来的认知中一直觉得自己会是个男性,多次忽略掉它本体的脑是女人或者孩童才应该的体积。
“沙弥娅。”皇帝终于喊出了e7真正的名字,他艰难地撑起身子,步履艰难地走到水晶棺前,望着陆烬朝手上的终端,低声道:
“欢迎回来,我亲爱的孩子。”
沙弥娅的身体安静躺在棺椁之中。
只是e7怎么也无法将那句“父亲”叫出口。
它根本没有之前那些属于沙弥娅的记忆,自六年前苏醒后,它就一直跟在陆烬朝身边,一步步认识这个世界,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上,从一张什么都不懂的白纸,被各种细节和经历涂抹上颜色。
它见识过塔伯星系上的无度和混乱,电子鸦片成瘾的人消瘦成干尸,躺在肮脏的被窝里和蛆虫为伴,却仍旧沉浸在一张小小芯片带来的官能快感中。数不清地肮脏人们从垃圾场中翻找,希望能发现几根还能用的废弃芯片。
它见识过麦卡星晚高峰的街道,人们步履匆匆,为了能够养活自己的工资不断奋斗,也许担心着家里人的身体状况,也许想着发工资后吃顿好的改善生活,也许思考攒钱去喜欢的歌星的演唱会,平凡却值得敬重。
它见识过首都星最繁华的厅堂,贵族和官员们谈笑宴宴,觥筹交错中埋藏着多少见不得人的心思,喝不完的醇酒倒入下水道,吃不完的精致甜点尽数扔进垃圾桶,一切都必须是最